徐怀林坐下来,从书包里摸出一本听力教材,耳机戴上,微微动着嘴唇跟录音。江垣支着手,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一边烧开水一边凝望着他,一边微笑一边享受着安静,一边觉得自己很傻,居然用起了小孩儿的句式,一边又感觉心突然轻飘飘的,要飞到寂静温柔的云端去了。
两人对坐,吃面,不交谈,店里已没有第二个人了,老板早已下班回家,夕阳也已落下。夜幕里星星提着灯,缄默着漂浮在天际,光芒悠然,也不晓得落入了谁家梦境。他们吃完后走出饭馆,静默着锁上大门,转过身,依旧并肩行路,长夜漫漫被甩在身后,拖出两痕黑长的影子。江垣忽然想到小时候自己坐在月下和姥姥一起吃月饼,月饼的屑撒了一地,姥姥也不恼,眯眯笑着托着腮,看他,像是要把这淡淡月光看进他的眼睛里去,把世间最甜蜜的东西悄悄封锁,藏起来给他一个人。
“徐怀林……”
江垣长得很高,但瘦得惊人,仿佛一阵风能吹跑了。他此时靠近徐怀林,风正好撞向他,鼓鼓囊囊的校服被风吹胖,树影瑟缩,灯光摇曳,而他的声音依然具有穿透一切的坚定:“你要读文科吗?”
徐怀林偏过头去,看不清他的表情:“嗯,我要读文了。”
江垣停顿了足足有三秒钟,徐怀林几乎以为他要当场爆发质问他为什么不守信用,可他还只是笑着,笑声悦耳,“好,我知道啦。你要读文很好啊,但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嘛。”
徐怀林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松了眉头,也换上一缕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好像月光镀上去的。他说,“我们……还会经常见面。就在楼上楼下。我会来找你,你的主科如果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
江垣喜欢送他的同桌到楼下,尽管同桌很快就不是同桌,但他们还有两个月可以坐在一起,就算以后,他们也还可以一起回家,中午,晚上。这关系就这样了吧,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样的关系,是不会碎的吧。
徐怀林回过头。他踩在月光里,道:“再见。”
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盼望再次相见,也是承诺了会再见面。
“……再见。”
江垣突然忍不住,又缓缓翘起嘴角。
上了中学以后学业开始忙碌起来,江垣还要经常的打零工,在饭馆找了个兼职不说,还要帮忙自家的早餐店。在妈妈还好的时候,江垣会托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日子的窦奶奶看着点儿妈妈,让她俩在早餐店里看门,顺便交流交流织毛衣的心得。织好的毛衣全送给窦奶奶,妈妈还清醒的那时可是有名的裁缝,织出来的毛衣好看得很。
江垣不埋怨妈妈的疯,已成定局的事儿,他只可惜自己天生身体孱弱,做不了什么体力活,要不然他们俩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江垣吃药也吃不好,医生说大概寿命不会太长,活不过40岁。40岁?江垣想那真是太遥远的事情啊。但又有多少人,能稳稳当当活到40岁?
“接球!”
江垣抬手拦下球,站起身掷回去,篮球砸在塑胶地面上发出爆破一样的声音。下面有光着膀子的男生拼命挥手,大喊:“嘿,你下来玩吗?”
江垣微笑:“不必了,你们玩得开心。”
是上次那帮傻逼。或许江垣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们,那些人平日对他都客客气气,他也给过他们不少笑脸,表面关系还不错。不过他还是生气,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
江垣走进教室,看见几个人在窗外对着徐怀林指指点点,弄得教室里眼神乱飞。他没好气地瞪过去,那几个八婆立马缩回去,装作平常模样,各色目光游离开去。江垣戳戳埋头写题的徐怀林,问道:“嗨,早上给你带的早餐,你吃了吗?”
果然,徐怀林略抬一抬头,说的是“没有”。
江垣无奈,摇头,小声嘀咕一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又趴下去看他的武侠去了。
今天看的是《寂寞高手》,上课下课都是一个样,课程流水似的过去,他一直在看书,乐此不疲。等到徐怀林终于吃早餐,已经快要上上午最后的课了。江垣一看见这个就头痛,小太阳似的笑容也枯萎了,蔫得很——
“祖宗,你能不能按时吃早餐?”
徐怀林刚想答什么,铃响起来,空气又恢复了安静,两人一直到放学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徐怀林说有事先走,江垣慢慢吞吞收拾了书包,独自向校园大门走去。头顶的太阳真毒,他想若是温度再高一点肯定逃不了中暑,匆匆忙忙欲避开越来越叫人无法忍受的温度,他低头逃跑时却撞到一个人的胸膛。嘴里说着对不起,仰头望去,却是几个陌生的学生,眉眼间皆有不耐,还有点儿看好戏的蠢蠢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