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本来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看了一眼没做评价。秦川便心安理得拿了两双筷子,两人就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坐下,开始吃中不中洋不洋的晚餐。
宫先生穷奢极欲,筷子也是象牙勒金,着实沉甸甸,秦川用不太惯,但也没打算换成纯银刀叉,把起雾的眼镜摘下来放在一边,问:“这是什么菜?”
宫先生心想,秦川的手指和这象牙箸果然很配。
他吃相很是优雅,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咽了一口才回答:“罗勒叶。”
秦川一边唏哩呼噜地吃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赞道:“好吃。”
宫先生自己吃得不多,起身去开了一瓶葡萄酒,纡尊降贵地给秦川和自己各倒了小半杯:“你要是住过来,玉盘珍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香车宝马随便挑,考虑一下?”
秦川嘴角还粘着一点碎叶,装傻的样子是有点傻:“考虑什么?”
宫先生玩味地看着他:“入……赘。”
秦川一口葡萄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咳咳……你说,咳咳,什么?”
宫先生挑了下眉:“入党。”
秦川整个人像是卡带的电影,静止了几秒才露出一个苦笑,慢慢放下了筷子。
终于来了。
宫先生掏出卷烟挑了一支,指尖轻巧地拨开打火机点燃,剩下的大半盒随手扔在桌上:“继续吃你的。瞿秋白去世之前留下了一封遗书,题名《多余的话》,秦队看过吗?”
秦川继续低头吃面,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知道宫先生自己并没有多大的烟瘾,平时几乎都是陪别人抽。这时候抽烟,大抵是话题很沉重了。
宫先生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串毫不藕断丝连的烟圈:“瞿秋白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不知怎样有一个古怪的想头:为什么每一个读书人都要去治国平天下呢?个人找一种学问或是文艺研究一下不好吗?’秦队怎么想?”
秦川咬断了一根面条:“大概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人治国平天下吧。”
“是啊,上海看似经济繁荣,实际上群雄割裂、敌寇环伺,铺地的金砖都是压在棚屋饥民的脊骨上。无论哪个主义都讲究人权,但国难当头,谁能研究文艺?”
秦川抬头看向宫先生,他一夜未睡,眼中泛着血丝,俊朗的面孔没有镜片遮挡,眼珠是冰冷的瘆亮:“宫老板——宫主任,我不太清楚您在延安那边的头衔,您是想告诉我,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吗?”
宫先生却笑了起来,似乎秦川的问话真的很好笑:“秦川,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理解你不想加入党争,只想按自己的喜好行事——比如昨夜,你大可视而不见,没人会知道你曾经路过,但你还是选择补刀救下江停,只是因为你想到了严峫。”
秦川稍稍吐了一口气,随即眼中升起更浓的警惕。
“你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因为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已经站在了严峫、江停和我这一边。如果昨晚的事情被发现,或者哪天严队暴露,南京那边不会相信你只是一时兴起,和他关系密切的你只有被拷问致死这一个下场,结果的区别只在于你有没有把我们供出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道理你应该很明白。”
秦川背上浮起冷汗,迅速浸湿了竖起的寒毛。他沉默半晌,才不动声色地问:“你是想说,如果我加入你们,或许可以在未来的某些倾轧中获得庇护?”
宫先生目光赞赏:“不愧是秦队,想得很长远。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为什么你要加入我们。”
秦川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玛瑙似的酒珠滚进他没有血色的薄唇:“请讲。”
宫先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移开视线:“严峫是被江停说服之后才知道他高堂明镜早已经向着延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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