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遵裕生性多疑善妒,那日眼看快下了灵州城,他生怕刘昌祚抢去功劳,急派使节驰来,传手谕“已派遣王永昌前往招安”,不许郭成入城,蹉跎了唾手可得的破城良机。郭成怒气冲天退了兵,这时高太尉本人却还被西夏人挡在一百多里之外,直至今日才姗姗来迟。
泾原军属西军,兵将多出身西北边陲,情同手足,上下一心,无不对高遵裕深恶痛绝。这时见他遭难,哪个肯前去相救。刘昌祚于此时将此任相托,是信任乔峰,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一重江湖人的身份,得以置身事外的缘故。乔峰欣然接受。慕容复知道乔峰是个粗中有细的,却不料他如此仁义厚道,想明白这道理,不禁动容。
“委屈乔兄了。”他只简简单单地说。
“这一仗倒是打得好生痛快,”乔峰哈哈一笑。“快天亮才逼西夏人退了兵。虽不曾让高太尉受得惊吓,倒也没便宜了他。”
他绘声绘色讲起方才一支冷箭射来,击掉高遵裕头上铁幞头,将他吓得屁滚尿流、跌坐不起的模样,听得慕容复莞尔。
说了一会儿话,乔峰忽然一拍脑门。
“扯了半篇闲话,差点忘了正事。待天亮,刘钤辖要你前去帐中,随他去高遵裕营中厮见。”
“这都几点了?”慕容复抬头望望外面天色。天边几点晨星闪得越来越黯淡,一抹长云背后透出微微的蛋青色,眼看已值破晓时分。“正好要找他回报斥候分晓。乔兄在这里随便洗把脸吧,一道用过早饭前去覆命。”他示意军帐一角架子上的木盆。
没有热水,但乔峰生性不拘小节,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大踏步走过去,撩水擦洗脸上血迹尘土。慕容复抛过一条手巾,他接过,一边擦脸一边问:“此行可还顺利?”
“我未敢太过深入,怕露了行藏。他们西南犄角防守薄弱,我上了城头,沿边转了一圈。”
慕容复应着,伸手取下裹在头发上的黑色布巾,解开束发布带,打散发髻,自怀中摸出一枚骨簪,噙在口中。
“鹿角木、陷马坑、铁鸮……倒是齐全。我见了十几架投石机。火油不曾见得。兴许是打探不周,待明晚再去一次。”他嘴里叼着簪子,说话便有些含糊,心下凝神盘算应对之策,以手指慢慢爬梳头发。
“我陪你去。”乔峰洗完脸,左右找了一阵,见只得一副牙具,端起茶壶摇摇,倒还有半壶残茶,于是拿冷茶凑合漱了口。
“咱们军中有床子弩,攻城器械却是未曾备得。怕只怕高太尉为攻城而来却无攻城车,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慕容复思忖一会儿,道。
他似有些道理始终想不明白,叹一口气,反手两三下将头发以骨簪束起,掬残水洗了一把脸,刷了牙。
“乔兄,”他收拾停当,抬起头来望着乔峰,抬手朝门口理所当然地做个“请”的手势:“我要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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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早饭,二人便向中军大帐行去。
是个呵气成霜的清晨。整个军营正在慢慢苏醒。
为了抵御天寒,他们走得很快,几乎一路小跑起来。
顶着风走了一会儿,乔峰忽侧头问:“你跟郭成还有芥蒂?”
“同进同退,同生共死,能有什么样的芥蒂。”慕容复淡淡地应了一句。
听他语气似不欲多言,乔峰没再接话。
沉默地又走了一会儿,却听慕容复忽地开言道:
“你别看郭成平时没轻没重,真遇事了,他是个心里有数的。即便要恼,“他一笑,”……也还恼不到我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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