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一激灵,整个人猛然清醒,自榻上撑起半个身子,一手条件反射地抓起身边长剑,剑锋“铮”一声清响推出三寸,喝问道:“谁!”
他应变极快。可是来人比他更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他手背,微一用力,劲力到处,已将半出鞘的长剑“呛啷”一声压了回去。
“……是我。”来人沉声答。月光自窗口映入,影影绰绰勾画出来人高大的身影轮廓。
重伤兼心力交瘁之下,慕容复竟未能察觉有人登堂入室,这一惊不小。
他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丢开长剑,吃力地自榻上坐起,于黑暗中摸索到床头火折,起身点灯。无奈手抖兼心神激荡,试了两次都不得要领。
萧峰一伸手,轻轻将火折子从他手里接过去,无声地吹燃火折,点燃半截残烛。一点烛光如豆,跳动着升腾而起,映亮他沉默的脸。
“……你跟章帅谈完了?”
萧峰颔首,沉声道:“我刚从他那里出来。想见见你。”
自从萧峰带着燕云十八骑出现,他们始终无暇交换一语,周围始终有走马灯般的人和事,纷乱来去。现在终于落单,却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慕容复尽量温和地道。他端起案上冷茶饮了一口起身,露出送客神气。萧峰却恍若不闻,一伸手握住他胳膊:“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慕容复不语,一闭眼,眉头深深蹙起,萧峰似这才想起他背上伤势,追悔莫及,手上力道顿时一松。
“我知道。”慕容复顿了一顿方应。
自此次宋军前线屡屡告捷,西夏已经几次三番向辽国求援,要他们替西夏向宋国求和。唇亡齿寒,辽国自然不能坐视西夏为宋所吞并。他岂能猜不到?萧峰此来,定然是携了辽帝从中调停,要双方鸣金收兵的旨意。但是有的事情不说破,尚能保持最基本的体面。
他挣脱萧峰掌握,背过身,疲惫地朝门口方向一摆头,几近乞求,道:“萧兄,让我睡一会儿罢。”
“退兵吧,慕容。”萧峰沉默片刻,道。“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西夏人、汉人。辽人。不能再打下去了。”
慕容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开。他双手挪至背后,撑着桌边勉强立定,用力一摇头,驱散眼前萦绕的一片可疑的黑雾和金星,正色道:
“萧兄,此行你的身份是辽国使节。收兵这话,不该跟我这样一员武将提起。我的天职是服从,是打胜仗。你若有本事说服大宋官家退兵,届时就算命令递到前线,将在外,君命亦能有所不受。到时候哪怕是君要臣死……”
“不要再说了!”萧峰忽喝道,提掌于案上重重一拍,“呼”地立起。案上烛光剧烈晃动,映着他铁青的面色。
慕容复不响,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
萧峰瞪着他,胸膛不住起伏,目不转睛地瞧了半天,方一字一顿地道:“你变了。”
“我什么时候变过?”慕容复应声而答。
他似被激怒,声音高了起来,带了微微的怒气。“我们认识多久了?十年?十二年?萧兄,我问你,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口不对心过?”
“你睁开眼睛好好瞧一瞧!”萧峰一抬手,指着帐外,一字一顿,无比沉痛地道:“你可知我这一路来,都看见些什么?民生凋零,山河残破,道边累累白骨,耕地无人种收,这些,可不都是连年征战之祸?”
“非战之罪!”慕容复似忍无可忍,一声断喝。“萧兄!你可记得我们当年在边关征战,所见的惨象?……陕甘边境,那里的村民,胼手胝足,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劳作辛苦,然而为各种差役税赋所累,入不敷出。有的人家穷得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十八岁的大闺女、三岁的小儿子,全家挤在炕上,不能下地,因为缺少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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