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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江南的梅雨天气。燕子坞的夏有时候一个月不见太阳,天永远呈心事重重的白,云层饱含水汽,像刚刚哭过的女孩子,经不住轻轻的一声询问,就会变脸落下雨来——那是十二三岁的语嫣。

        他几乎是看着这个表妹长大。至今忆起她幼时娇憨模样,仍旧不禁莞尔。小时他擅长放下身段哄得她破涕为笑,成年后常年在外征战,偶尔归家,才惊奇而惆怅地发现她已经长成以脸红代替眼泪的端庄少女。那时他已是国之栋梁,疲于奔命的一家之主,二人反倒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军国大事不能对她谈,风花雪月当然更不适合。最安全的话题也只剩下天气家常,武功进境。

        他没想到她会为了丰富谈资读完整个曼陀山庄的藏书。这固执心性倒像极了慕容家的人。

        他记得西北边陲攻城掠地的太阳。天空高而远,被猎猎长风吹得格外干净空旷。有时候出去巡逻,一连走上一天,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肥颟的黄羊和狍子,不甚怕人,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军士的战马。

        他记得冬天狂暴的雪,边疆的大雪,漫山遍野,纷纷扬扬,和着朔风,拍打过他的胸膛。他想起大雾中战马的嘶鸣咴咴,秋天清晨草原牧场的芬芳。

        他知道,当骏马驰骋如飞的时候,鞭子是多余的东西。

        他记得辽国草原上一直开到天边、金光灿烂的金莲花,以及白塔上被余晖映成血红的四字偈语:“寂灭为乐”。

        他记得汴河烟雨。歌姬怀抱琵琶,轻拢慢捻,曼声歌唱。勾栏浅斟低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大宋缺哪一样?大宋什么都不缺——这些都很好很好,但统统不是他想要的。

        他记得一众祖先或冷僻、或诘屈聱牙的名字: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就连古战场和鲜卑文字(如果有过)都已湮灭。慕容鲜卑这一小支昙花一现的东胡民族和前后四五个慕容帝国,只活在汉人的文字和史官笔下——即便是再顽固、再念旧的胡人,到头来也会被他们一直又向往又忌惮的中原同化。

        只可惜,慕容复是个最固执不过、最念旧不过的人。

        狱卒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不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干了多久,话极少,对他客气而恭谨,礼数不缺,至今仍固执地以被废黜的官衔称他“将军”。

        有一次慕容复忍不住出言纠正:“我已不是将军。”半是百无聊赖,半是自暴自弃。

        老狱卒像没听见,脸上皱纹动都不曾动一根,径直于墙角掇了空食篮走去。

        狱友多数是像他这样的重犯,大半时间枯坐不发一语,偶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啸叫或哭喊。四周光线阴暗,气味复杂,混合了长久不见阳光的土腥味、霉味和人的暧昧气息。偶尔有一名犯人被士卒押解,拖着沉重的脚镣从走廊里走过,不再回来。

        他没有刻意想象过生杀予夺的滋味。如果有能力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死,权力大概的确是足以令一部分人迷醉的。

        郭成来过。穿着御前都指挥使服色,明显地清减了,满脸忧色,但强撑着并不露出。

        “自你入狱,朝野震动。”他开门见山地说。似刚下马背,气尚未喘匀。

        “无论文武,都在奔走努力。前两天,为了你,刘昌祚不惜犯颜直谏,把皇上气得直哆嗦。我前日刚去你家探望过,家里人皆好。”

        “语嫣徐真可好?”慕容复眉心略微松动。

        “他们都好。有语嫣在,家中诸事你不必担忧。”郭成似轻微地犹豫了一瞬间,打量了一会儿慕容复神色,终于小心翼翼地道:“……前两天我见了萧峰一面。”

        “哦?”慕容复挑眉。“……他好吗?”

        郭成近乎失笑:“你说呢?……”

        见慕容复不答,他也随之沉默下来。隔了半晌,道:“大哥三哥两个正上下游说,疏通关节。托我转告你,如要使用金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

        “信之。”

        郭成一凛:慕容复罕有地改称了他的字,如同十多年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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