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沉默良久,仅剩几丝微弱的风声。谁也没再说话,悲伤明目张胆地霸占了每一寸空气。或许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充斥悲伤的地方,它在这儿甚至具象化了,变成每一个角落都能嗅到的消毒水气味,清冽,叫人进退维谷。沈渝修凝视着裴序,发觉他眼周很红,但最终没流一滴眼泪,只是默默拿起那块放在床边的黑纱,反复捏着。
不太厚的纱布在裴序手中变换几次形状,最后和沈渝修的手指一样,被裴序紧紧攥紧手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倏然松开,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耿叔那么说,也是知道我不可能放过那个人的。”
“你——”沈渝修顿时反应过来他这回躺在医院的原因,大概这些天都在忙着帮警察抓人。他支起胳膊,揉着额头闷声问,“人抓着了吗?”
“嗯,前天抓了。”裴序声线一冷,“耿叔砍了他一只手,查起来容易多了。”
“你抓人受得伤?伤哪儿了?”
裴序嗯了一声,迟疑一下,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左肩下方某个接近心脏的位置。
他指尖指向的地方令沈渝修眉心一跳,眨眨眼睛,心底漫过一层深重的惶恐和庆幸。
他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在这段驻足不前的某一时刻,如果刀尖一偏,可能再也不会见面。在此刻,沈渝修终于接受了一个完全“自私”的自我,并突然想到,说不定裴序很久以前就看穿了他——在上一个冬季的尾声里,在那片月光和海中,他早就走不了了。
第70章回音
就这样吧。沈渝修想,几乎感觉得到心底一点稍带卑劣的解脱。沈耀辉成了一节无法离开病床的枯木,所有的亏欠都简练地浓缩为最好的医疗保障和照顾,他终于得以无负担地、坦诚地面对眼前的人,面对和裴序相似的欲望。
他们是很奇怪的家人,是很奇怪的爱人。但有赖于此,如果要一个家,或一份爱的回音,就只有对方能给。
沈渝修思绪飘忽,视线也有些游移。他一手按着边柜两块开始略微掉漆的地方,指腹紧贴着裸露出的木料,任那些毛刺扎得他略感不适,“对了,联系不上你的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情,爸中风了。”
裴序脸上无波无澜,等着他的下文。
“手术后情况也没有好转,人瘫痪了,意识不算清醒。”沈渝修补充道,“这几天听医生提过两次,他可能还是想见你吧。”
裴序动了一下,手掌覆在沈渝修悬在半空的手上,“你想让我去?”
沈渝修这次没有挣脱,平淡地回答道,“随你。”
他这副释然态度令裴序微感意外,皱起眉,想开口问些东西却被故意转换话题的沈渝修打断了。
“耿警官的案子,我会和相关的人打招呼。”
沈渝修避开和他的对视,但又往前坐了一些,灰色的大衣衣摆垂在略微生锈的铁制椅凳两侧,发出沙沙声。他把手抽出来,一推那只保温桶,沉声道,“你别再动其他心思。”
之前裴荔的意外牵连折腾出那么一场风波,沈渝修十分确定,这次的凶犯绝对不能让裴序插手,“我找几个律师帮着处理,你……”
裴序撩起眼皮,直直看着他,猜到沈渝修后半截没说出的口的话是种关心,嘴唇微微一勾,“我知道。”
见眼前人望着自己,沈渝修那双玻璃球似的眼珠转了转,配合话里的警告意味,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裴序并不怀疑沈渝修的保证,默默顺着他的意思接过了保温桶。沈渝修帮他摆好食物,而后站了起来,稍微有点儿心情审视这间病房,道,“换家医院吧,条件不好,再说裴荔要来也太远了点儿。”
裴序拿起餐勺,一道熠熠的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吃了两口,像是胃口不好或是分心思考着什么,吞咽速度很慢,“不用换,再住两天就出院。”
走到窗边的沈渝修头也没回,费力地关严那扇拉动困难的窗户,心想问他伤口的真实情况还不如等会儿直接去问医生,“胸口被扎了一刀还急着出院,你想出院去哪儿?伤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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