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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第一年的夏天开学季。

        她戴着耳机,嘴里哼唱着什么,那是首我从没听过的音调,再之后,我曾询问过她,她倒丝毫不记得了。

        那会儿,她穿着白色恤,一双橄榄绿的帆布鞋,脚下踩着黑色长板,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没看清她,只看清了她右手臂上那颗心脏的纹身,于是,再也忘不掉了。

        我开始在院里四处寻觅她的踪影,试图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可惜,故事总归是不能让人如意的,她以我朋友女友的身份,出现在一场饭桌酒局上。

        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慕,留给我的只有心碎。

        林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有预感,预感就是那个少年,我疾步跑了过去。

        故事总会出现转折和惊喜,它不能平淡始终,也不能总以悲剧收尾。

        悲剧固然是一种艺术,然而生活更应当多一分喜剧。

        他蹲在林子里,在观察树干上爬行的蚂蚁,专注到未曾发现某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靠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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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在考虑该不该打扰他,换句话说,他总是以一种极度专注的姿势出现在我的面前,像思想者,像创作家,比起我这个文艺工作者更为之投入自然的探索。

        月亮、河流与蚂蚁。

        这些不足外人停留的事物,偏偏能吸引了他的视线与情绪,这令我感到烦闷,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才华让我自恃,认为他不该不对我投以欣赏的目光。

        在往年,我办过大大小小的画展,受到许多追捧和赞扬,这些浮华的外在物质一度让我天地颠倒,头脚旋转。

        没有人不热爱赞美,在接受赞美之余的“自我否决”,也不过是为了多受些来自赞美的额外解释所设下的陷阱。

        然而,在他的面前,我更像是赤着身躯,透明无物,不具任何吸引力的摆设。显然,这极其不公平,因为他在我眼里是个未知的领域,充满神秘莫测的深潭,我迫切渴望拨开云雾走近他,迷雾层层,总拨不干净。

        当我用五秒的时间敲定了“考虑只是无用功”之后,我选择了打扰他,他仍赤着脚,从脚底到脚背缠着脏兮的绷带--有人替他包扎过了。

        他的父母?他的追求者?还是他自己?

        不管是谁,都不是我。

        我说:“嗨,天黑了,不回去吗?”

        他又被我吓了一跳,一膝盖栽进了树丛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啊,抱歉,吓到你了?没事吧?”我上前,馋住他的胳膊,他太瘦了,像一根竹条。

        他抬头看我,用打量的、狐疑的眼神,吞吐着含糊不清的词汇:“……我没见过你。”

        绿冬人怕生,这我知道,但他怎么可能没见过我?难不成我见到的是鬼?

        “我刚来绿冬没多久。”

        “对不起。”他将脑袋低了下去。

        “什么?”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轻轻地说。

        “不是,是我吓到你了。”我皱了皱眉,瞧见他的双膝被丛林蹭破了皮,“--还害你受伤了,能站起来吗?”

        “我、我可以。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该是十八九岁少年拥有的样子,像瓷娃娃,轻轻一推就能碎满地,担惊受怕。

        他试着站起来,又吃痛得跪了下去。

        “我背你回去吧?”我问。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说,“怪我笨,给您添麻烦,您回去吧,我能自己走。”

        最终,在我的坚持和拿出长辈的姿态之下,他才肯乖乖听话。

        他很轻,轻到只剩一具空荡的骨骼,又或者,这张皮囊里仅仅充着气体。

        我没有任何重量负担,可他不,一路上都在跟我道歉,然而,这件事的错误根源是我,我再怎么强调是我的错,他仍觉得是他的错。

        我问他:“你叫什么?”

        他嗫嚅着:“柳…柳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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