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楼一别后,陆仲殊确乎已决意就此死心,却不曾想司远岚带去了自己染病的消息,更没想到,楚玉凝竟当真因此重回故地。
他欣喜若狂,满心将此当作他们之间的转机。熟料楚玉凝心如磐石,便是如今年关在即,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却依然要走。
或许对我,他是当真灰心之至罢。
陆仲殊笑意苦涩,颓然垂下眼帘。
是以他没有发现,楚玉凝望向自己的目光怅惘而痛苦,眼底有无法言说的暗流涌动。
若非今日内侍说清一切,陆仲殊还要瞒他到何时?
在王府的日子太过安逸,令他险些忘了彼此的身份。
陆仲殊与他,本就天差地别,纵便他已借假死脱离奴籍,寻常百姓,又如何踏入王府的门?
诚然他爱陆仲殊,亦渴求一份回应。可真到这时,亲耳听闻陆仲殊为他抗婚抗旨、违逆君亲,甚而鲜血淋漓、险些丧命……他何德何能?
更莫说,他陆王爷前程大好,本不该同一介奴仆厮混纠缠,蹉跎此生。
不值得。
这场闹剧,因他过分的奢求与肖想开始,索性也由他亲手终止罢。
便在此时,柱后传来一声轻响。只见一个小丫鬟绕了出来,慌乱行礼道:“奴、奴婢请世子安,请楚公子安!”
这丫鬟原是奉命往偏厅洒扫,谁知一抬头,眼前赫然是陆仲殊二人,当下也是骇得不轻。
陆仲殊正烦心着,只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原先沉闷的气氛并未因此和缓半分,楚玉凝却已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收拾好思绪,率先道:“你刀伤未愈,先回房休息罢。”说罢,举步欲走。
陆仲殊脚下不动,忽然道:“你既去意已决,我便是病了死了,又有何妨。”
楚玉凝听他这样讲便无故心慌,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
“难道我说的有错?”陆仲殊上前一步逼视他,已然口不择言:“父王仙去,皇叔、长兄同我离心离德,我虽有寄奴,却无妻室,孤家寡人一个,只怕那天病死榻上,也无人收尸……”
“说甚么浑话!”楚玉凝怒道。
陆仲殊却不停,反而变本加厉,“可笑我此生落得满纸荒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堂堂世子,却把佛门七苦尝遍——如此说来,不若趁早遁入空门,免得到头来无亲无故,晚景凄凉——阿凝,纵便如此你依然要走么?”
他着实急了,为挽留楚玉凝,不惜剑走偏锋,以最恶毒的方式诅咒自己,祈盼能换来楚玉凝几分不忍。
楚玉凝对他何其了解,自然已将他看透,可纵然如此,照旧听得又气又痛,理智早被怒火掀翻,他极力克制着喘息,缓缓扯开一个报复似的笑容,微一点头。
陆仲殊呆楞地看他,心中错愕不已,“阿凝…你、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愿意……”
“当真。”
“……好,好。”陆仲殊惨然一笑,“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你提过许多回,我从未当真,便是指望你能回心转意,最后予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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