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黄志雄很久没和人讲过话,更不必说讲中文了。他心里虽然对和一个人用中文交谈这件事存有一些熹微贪恋,但本能里还是想要赶紧躲开去。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和自己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站在那里背着琴盒,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在暮色四合的街头好像发着光。
黄志雄一看那张脸,自己身上就不自主地一瑟缩:如果有一丝酒精气味染上了那人的琴盒与衣服,他会非常过意不去。
更麻烦的是,刚才猛灌下去的两口酒已然完全冲开了他脑内的某个阀门,这才几秒的功夫,他的胃里开始泛起恶心,胸口发闷,四肢如蚁蚀骨般难受,肌肉瞬时就绷紧了。而这些唯有更多的酒精才能帮他压得下去。
所以……如果说对于前一秒的本能避闪黄志雄还有几分犹豫,后一秒的离开则是他心知必须做的一件事情。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在催使着他:“赶紧离开。”
曲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着已经转身的黄志雄去答“谢谢先生”,而那人似是没听到般,脚下未有停顿,一步一步走远了。
曲和愣了半刻,也只得转身,无奈将笔记本塞回包里拉上拉链,还未迈开步子,突然就想起了刚才那人的眼神。在他感觉有两个人靠过来的一瞬间,他转头看到锁住小偷手腕的那个人眼神狠戾暴仄,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等他捡齐了谱子回来时,那人就换了一脸神色,眸里精光散得无影无踪,变得迟钝而卑畏。虽然那人飞快地敛了睑,但半秒钟的时间足够曲和看到,他的瞳仁竟然清澈得不像话,像个孩子一样。
而后曲和突然就意识到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心脏莫名被刺痛。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有着一双清澈眼睛的人为什么会袒露出那样的神情,而这一身酒气一双眼睛的组合,会让人忍不住去安抚他,去保护他。
这样想着,曲和就想找他,但转了身一看,人来人往的繁市街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只好紧了紧肩背的包快步走了。
而其实就在一楼之隔,曲和视线不能及的墙面后,黄志雄已经喝空了第二支酒版。
后来的两个月间,曲和没再见到过那在街口帮他拧跑了一个小偷的中国人。
起初,他在走上那条街时偶尔还会想起他,想起他时会下意识去看看身背的包拉链有没有被拉开了。
再到后来,曲和就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曲和在音乐方面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如果说靠着这些还能勉强在音乐理论、和声、作曲这些课上占点优势,那么对于匆匆忙忙学了半年法语的他而言,西方音乐史,音乐鉴赏这两门课却足以让他捉襟见肘。上了几天课,他的口袋里就多了个小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法语单词。
理论课业虽然繁重,但真正压干了曲和时间的则是室内乐团的排练。可以考进巴黎国家高等音乐学院的华人少之又少,能被吸收进交响乐团就已经是天大的殊荣。而曲和方一入学就被收入了室内乐团,这个多少交响乐团里的佼佼者都梦寐以达的高度,除了其本身专业出类拔萃得优秀以外,导师的看重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更让他觉得压力颇大的,是即将到来的,在巴塔克兰音乐厅举办的巴黎国音室内乐团的演奏会。好在所有的曲目曲和之前在国内练过都熟悉,只是一个与乐团磨合的问题。但这两个月间,他是着实把自己送给了学校,即便住在一街之隔的街区公寓,他也鲜少回家。
直到演出当天中午,曲和随校巴前往巴塔克兰音乐厅走台彩排,出校门的时候终于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站在校门侧,正低头看着张贴在立牌上的海报。
海报上写的是今晚的演出名称时间和地点,还放了室内乐团成员的照片,曲和是其间唯一的一张亚洲人面孔。
那个男人神情专注,手里还捏着一只喝了大半的酒版。听到车声,他转首往曲和的方向茫然一瞥。眼神未来得及聚焦,车就开了过去。
他又回转向海报,再看了几秒,把酒版里剩余的液体一口口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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