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澜见了来人很是高兴,但他既没有同他说话,甚至没有朝他笑一笑。他只是起身,将白眉安置好了,从他藏酒的内间里拎出了两大坛酒,笃得一声撂在了案几上。
来人与他各拿一坛,各自拍开封泥,两大坛酒砰得碰在一处,二人又不约而同地举坛痛饮。那简直不是喝酒,那就是倒酒。往各自的口中、喉中、胃囊中倒酒。那老者,他的身子跟那大肚酒坛比起来犹如一跟细木棍,但他仍旧单手将那酒坛子举起,往口中倒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上官澜亦是如此。
二人又同时将喝空了的酒坛撂下。老者盯着上官澜,观察他的衣襟,似乎疑心他是不是将酒倒了,然而上官澜的衣襟依旧干净整洁,一丁点儿水迹都没有,老者只得作罢。他如来时一般,犹如燕子跃出窗,贴着清月湖水走了。
上官澜这才纵声长笑,连呼痛快!
端阳节后不久便是夏至,天儿是一天热过一天,蝉儿也叫得愈发响亮,最厉害时声如洪钟,响彻天地。公子盟里头大多数养懒了骨头的江湖豪士,这时节,也都消停了,就爱泡着水抱着深井里头浸过的瓜果度日。
也正是这时节,望湖楼来了一位客人。
她穿着薄薄的绸衫,逗了白眉,又摆上棋坪与上官澜对弈,把玩着描着蜻蜓荷叶的团扇,却艳羡上官澜手里十寸长斑竹骨的素绸折扇。
“上官,那扇子与了我吧,我拿我的跟你换!”
“我这扇子,既不好看,又不小巧,你怎么就非得要?”上官澜无奈,垂头看着棋坪,上头黑白交错的棋子看得他头疼。
“它大,扇风想必比我这团扇凉快。”方卉一将自个儿的团扇撂下,拿了上官澜的折扇打开,正反都看了一看,“这么好的绸,你怎么不画个扇面儿?写几个字也好啊。”
上官澜胡乱摆了个黑子,“人间山水,我看在眼里便是了,何必落在扇上。”
方卉一抿嘴儿一笑,“就是懒,说得好听。这素扇,你便与我换了吧?”
“喜欢你拿着便是,我还能跟你计较一个扇子?”上官澜指着棋坪,“走棋走棋。”
方卉一便拿着折扇支颊去看上官澜方才走的那一步棋,才看完,抬手便将棋局拂乱了,“一回不如一回,白费我心血。”
上官澜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早说了不必在我身上费工夫,你就是不听,怨不得我。”他收拾着棋坪,头也不抬,“吃几个果子?才冰过的。”
方卉一咬着嘴唇儿,眼里含着笑,将那一把素扇拿在手里开开合合地玩儿,“不吃冰过的,牙疼。”
上官澜排了几样鲜果,只在井里镇过,不至于冰牙,却又凉爽喜人。方卉一挑着吃了几样。
“上官,你最近惹了什么事?爹说太子正跟你置气呢,连着他们几个跟你走得近的老头子都不给好脸色。”卉儿趴在案几边上,才吃了几个果子,想稍喝点儿暖胃的茶水来,开口说的,确实另一桩事儿。
“是为了一个人。”上官澜道,俨然不愿将此事和盘托出,“不过就算不为了此事,太子也不会给那些老头子好脸色。”上官澜一面说,一面已倒了微热的水来,“来,喝点儿热水,你这脾胃虚的,吃点儿果子就不行。”
方卉一接了水来试,正是微烫喝着舒服的时候,“莫先生我这是娇养惯出来的毛病,多吃些粗食养着就好,可爹娘总不愿意我这么养。”
“你爹娘也是把你惯坏了。”上官澜抬眼,正见着方卉一咬着盏沿儿看他,“瞧什么呢?”
方卉一喝了水,探身到上官澜跟前,压低了声儿道:“你是不是跟圣上谈过?圣上没跟太子交待,这才跟你置气,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上官澜听罢,眉眼间笑意戏谑。这话,怕不是卉儿能说出口的,想必也是为人传话,“你就为了传这句话,跑来跟我下棋,还坑我扇子,骗我果子。”
方卉一撂了盏子,“就几个果子一把扇子,你还跟我计较,哼!”
“不计较不计较,卉儿能来,我很高兴。”
“这才像话。”方卉一鼻头一皱,将折扇与团扇一并捡在手里,站起身来,“我先回了,南疆那边儿,你也稍稍歇一歇吧。”
“知道了。”上官澜笑着应了话,目送方卉一折身出了望湖楼。直到此时,他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原来皇帝,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太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