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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顾非也以为她可能睡着了的时候,潘烟又说:“你再等等,好不好?”顿了顿,“等我不在了你就自由了。”

        潘烟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两鬓白发有些刺眼,配合着说的话,让人见了真会产生她将不久于人世的感觉。

        她的语调很轻、很慢,却钝刀子似的,拉锯撕扯,毫不含糊。

        顾非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忽然翻涌的难受:“我对他是认真的,妈,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潘烟过了几秒才开口:“我活着的时候,不想看你走这条路。你就当是施舍,好不好?”

        大体最深的执念就在这里了,明知道无论生死都无力改变什么,却还是坚持着不肯松口。

        这话大概还可以这样理解——想要我活着同意,那是不可能的了,我死后你倒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反正那时候我也管不着了。

        而没有生病的人一直强调自己时间不多了,是否也可以看作是另一种软刀子式威胁呢?

        她能走出第一步,就能走出第二步,而顾非也一旦退了一步,最终又将退到哪里?

        生活本来好好地过着,忽然有天,有人扔过来一道选择题,要求顾非也舍弃其中一个。

        潘烟,或者聂哥。

        顾非也花过很长时间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简简单单的生活非要过得这样杀气腾腾,为什么他非要做这个选择题不可?

        他是个正常独立的人,选择和谁过一辈子,自己最有发言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非要听你意见听他准许,怎么就这样为难了?

        这不应该,这很荒唐。

        脑子里拎得够清楚,却还是会在潘烟的日渐消瘦与形容枯槁中败下阵来——知道自己没有错,知道是对方想不通,但二十年的母子亲情,他是真的见不得这样皮包骨头孤立无助的潘烟。

        站在潘烟的角度,她这辈子真算是坎坷,“出轨”和“出柜”这两个词阴魂不散,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她的人生中砍出了几道纵横的伤疤,丑陋而又狰狞,见不得碰不得。

        可顾非也自己的立场呢?他聂哥呢?

        或许人都有执念,都有自己坚持的对与错。

        这一天,母子俩谁都没有说服谁,顾非也丝毫不肯松口说分手,潘烟也没有用和很多年前对顾舟用的高压手段——也许是人老了,一来没有当初的精力和能力,二来怕小儿子重走大儿子的老路。

        于是双方暂时先这么拉锯着。

        转眼潘烟出院。

        经过这些事,顾非也的暑假正式宣告余额不足。

        就要大四了。

        自潘烟出事以来,顾非也很长一段时间都胆战心惊的,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永远在做同样的噩梦。

        梦中潘烟对他说:“分手吧,你不怕我死吗?”

        又说:“你真的要因为和男人在一起,不顾妈妈的死活了吗?”

        场景切换,顾非也又回到了本该飞去见聂细卿的那天,同样接到了潘烟的电话,而这一次,他回到家,却没来得及把人送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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