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他一个人要怎样面对呢?
厉逍快被自己的想象打败了,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四溢展开的念头,那种忧虑自然而然地浮上来,阴影一样地笼住他,让他心神不宁。
手机在他手里嗡嗡震动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在对方的抱怨声里,才知道送外卖的已经锤了很多遍门,而他完全没听见。
厉逍打开门,外卖小哥将外卖盒递给他,惯性地说:“请麻烦给个五星……”
话还没说完,外卖盒又塞回了他手里。
而门内的那个男人快速地说完一句:“辛苦了,外卖送你吃。”
啪一声,门关了。
外卖小哥拎着热气腾腾的外卖,一头雾水地去按电梯。
就在等电梯的时候,外卖小哥又听到门开的声音,那男人穿上外套,换了双鞋,又出来了。
有钱人真是古里古怪。外卖小哥心里嘀咕。
时郁等在手术室外面,面上一片茫然的惊惶,他还穿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这几天他都睡在医院里,日夜陪护。就在刚刚,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奶奶床头的仪器在叫,他紧急按了铃,又跑去值班室找人,然后大波的医生护士涌过来,帘子一拉,将他关在了外面。
短短的几天里,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奶奶被推进去了,中间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了好几次,他刚刚也已经又签了一次名,手是抖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他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次惊险度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尽管这几天医生已经和他说了无数遍,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上身前倾,脖子往前死命地伸,他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那盏红灯,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一点神都不敢分,他甚至不敢祈祷,他所求从未成真,他所愿从不实现,他没有那样的好运,他怕自己祈祷太多遍,声音太大太吵,更引起诸天神佛的讨厌。
不知道这次又等了多久,时郁手和脚都冻得僵直了,他一点知觉都没有,眼前忽然一闪,那颗红灯灭了——时郁的心脏重重地揪了起来。
他看到医生从门内走出来,对他张了张嘴。
但是时郁觉得自己好像是耳聋了,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连问了三遍:“你说什么?”
医生说了什么,还是听不见。
时郁突然发了疯一样,想要冲上去揪住医生的衣领,他眼睛赤红,声嘶力竭地问:“你说什么!?”
现场混乱成一团,几个医生护士想要拦住他,时郁被他们围在中间,好像走投无路的一头困兽,痛苦而绝望地四处乱撞。他嘶哑地发出低吼声,仿佛痛极了,声带都撕出了血一样,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他们都觉得他疯了。
直到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锢住,那个人制住他的凶猛挣扎,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时郁耳中原本是死寂的一片,渐渐地,他听到了一点声音。
“时郁,时郁,冷静一点,”那个声音贴着他,一直在说,“我在,我在,我在你身边……”
厉逍对他说:“时郁,我在。”
追悼会进行得很快,时郁奶奶生前没什么来往的朋友,死后前来吊唁的也不多。
她这一生活得很不轻松,她的丈夫是个蛮横凶戾的人,她在丈夫经年累月的强势下活成了一个罪人,粥煮糊了都要心惊胆颤,怪上自己一天。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她将之视为自己一生苦难的安慰和补救,在他身上倾尽爱和心力,但是一场工厂事故,她的希望没了。儿媳妇过不下去,在一个夜里偷偷离开,她的丈夫气得生了病,没两年也去了。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独独自己的生活那么难呢?但是想也没有用,她闹也闹过,哭也哭过,发现生活并没有因此对她仁慈一两分,她也就认命了,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每天弓着腰地讨生活,后来好不容易得了怜悯,找到一个在家门口扫大街的活,从此过得更加地谨小慎微,很怕给人惹麻烦,把这来之不易的一份安稳也给弄没了。扫地的时候遇到乱丢瓜子皮的人,也不太敢像别的同事那样破口大骂,只默默地在人后把垃圾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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