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忍着疲劳行至岳阳的时候,一辆超载的卡车,直直撞向他们。
一切都结束了。
同事回去了,谢川躺在医院的输液室里,他的手被缠上厚厚的纱布,他发起烧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冷。旁边有个中学生在外放《爸爸去哪儿》,有个年轻的妈妈在哄她的孩子睡觉,有两位老奶奶在聊天。谢川闭上眼,一手输液一手缠纱布,他没法擦去自己的泪。
他活该,这一切都是惩罚,他竟然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能和卓立东幸福地在一起,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那些事告诉卓立东,他以为卓立东能对他说以后有我陪着你——不,不会的。所有沉湎在记忆里的痛苦和眷恋,所有麻木孤独的生活,所有他受到的欺骗和辜负……都是惩罚。
他活该,他永远不配幸福,这件事六年前他就知道,但他竟然,差点就忘了。
第10章让他降落
谢川永远忘不了那个大学毕业的夏天,他兴冲冲地计划好了一切:毕业旅行,租房,工作……以及最重要的,出柜。
那时候他对生活抱有无限期待,他像每一个离开了家属院、离开了甘城的小孩一样,感到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他羡慕小说里、网络上那些开明的父母,但他也明白,随着自己的独立和日渐强大,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和父母对抗——更准确地说,是和甘城的闭塞落后及父母的传统顽固对抗。是啊没错,当时的谢川对那句话深信不疑:每个人,都必须脱离原生家庭。
不像他那一辈子都生活在家属院的父母,他受过高等教育,去过更多的地方,看过更大的世界,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和父母的不同,他要脱离原生家庭,而脱离的第一步,就是出柜。
但是后来——后来,他在岳阳火化了父母的遗体,抱着两个沉重冰冷的骨灰罐,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已经,没有家了。
有亲人死去的地方才是家乡,他终于为自己的无知和幼稚付出代价,他失去了家,也一并失去了家乡。他回到甘城,回到家属院,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半罐没喝完的露露,他知道老妈爱喝这个;阳台上还晾着老爸的恤,凑近了可以闻到洗衣粉的清香。这是他家吗?那爸妈呢?爸妈去哪了?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甘城。这个世界上已经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所拥有的无非是记忆的废墟,和废墟之上的虚幻的盛景。时间仿佛静止了,他流连在记忆里,愿意以这种方式度过余生。他已经承认,他不配得到新的幸福,一定是惩罚吧,他活该。
玻璃瓶里的液体输完了,护士来为谢川拔针,谢川轻声问:“晚上这里关门吗?”
“不关,我们的输液室是24小时开放的。”
“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护士看看谢川,大概是觉得这男人输完液不回家好奇怪,提醒道,“你暂时退烧了,但手上还有伤,这几天要注意休息,别吃生的辣的。”
谢川冲她扯出一个笑:“嗯,好,谢谢。”
谢川在输液室躺了一整晚,白炽灯亮得明晃晃,他受了伤的手掌有丝丝痛意。他自嘲地想,这几个月算什么呢?也许对卓立东来说,就是偷了个腥。而对他呢?对他来说,这是一场试验,他试过了,如果是和卓立东,有没有幸福的可能?有没有原谅自己的可能?有没有走回记忆的可能?答案是,没有。
不过,不过这样也不错,十三年前他和卓立东不清不白断了联系,十三年后,他们的再次分别总算有了具体的理由——骗与被骗也是理由。谢川凝视自己包得像个白粽子的手,他想也许下个月、明年、十年后,他都会回味这有如一场大梦的几个月,虽然被欺骗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至少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从今往后,他的记忆废墟又会添新的废墟,这些废墟足够支撑他活下去,如一只不是鸟类也不是兽类的蝙蝠,在甘城的晚风中飘荡。
第二天,谢川回家。他没再发烧,精神恢复了许多。只是缠着纱布的手有些麻烦,谢川用塑料袋把手密密匝匝地包裹住,然后草草洗了个澡。杯子是他捏碎的,其实伤口并不深。领导很大方地批了他一周的假,但他还是想尽快回去上班,毕竟年底了大家都忙。
卓立东把自己的衣服都带走了,但他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还在:红茶,花椒面,孜然粉,泡菜坛子……以及,冰箱里塞了满满一抽屉的腊肠。这些东西谢川都还在用,半个月后他手上的伤口基本痊愈,他便给自己包了顿饺子,酸菜猪肉馅儿的,酸菜是卓立东买的泡菜坛子里泡的,和馅儿时加了花椒面,味道很不错。腊肠他也常常煮来吃,毕竟出自四川人的手,味道真是好,他每隔两三天就忍不住煮一截,慢慢地,一抽屉的腊肠竟然也吃完了。
此时,卓立东已经杳无音信四十二天。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谢川没再试着联系卓立东,卓立东也没联系过谢川,也许这就是家属院小孩之间的默契?有一次在茶水间,谢川听同事说,卓经理的公司派来一位新的经理,女的,很有手腕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第一书屋;http://12w.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