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小镇居民探头探脑和低声细语谈论他容貌与衣着，雅柏菲卡又买了一件未染色的麻布斗篷来遮掩身形，趁着夜色离开了城镇。
以往的单人任务中，除去调查和采买生存的必需品，他也不常在人群的居住地停留，而露宿在野外，现在做起来却像隔了一层薄膜，熟悉中带着陌生。雅柏菲卡找到合适的树杈，一跃而上，裹紧斗篷窝进背风面，闭眼时突然想起柔软的床铺，和带着温度的身躯，触感和温度，如真实般在肌肤上闪现。
临近圣域时雅柏菲卡放慢了速度，找了一处水源简单地清洗了自己和衣物，在等待衣物晒干的时间他喝了些水，并稍微休息了一段，回到地面后，他没有再唤醒过小宇宙，那会被其他同伴们察觉。在同伴眼中他是个背叛者，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留在圣域，连这次回去都最好避开他人，以免引起误会和麻烦。夏日的阳光有些灼眼，他微微垂下睫毛，看水面上破碎的光斑，阳光、水源和土地，想要度过漫长的时间并不难，他可以回复自己原本的形态，以一株植物存在下去，将自我的意识沉睡，像周围这些植物般生长，或许这样就不会感觉到孤独和迷惘。
直至入夜周边村庄的灯火都熄灭后，雅柏菲卡才离开栖身的林地，圣域的墓地在十二宫的山脚下，他绕开守墓人从小道上穿过去时，看到了一旁新翻垦过的泥土和灰白的石碑，训练生、青铜、白银、黄金，认识的同伴大部分都已长眠在此，每次圣战都是如此损失惨重，用这些牺牲来换取243年的安宁。这里的一些坟墓中并没有尸体，很多在外牺牲的战士尸骨无法运回圣域，只能掩埋一些遗物立上墓碑供人凭吊。
他继续往前走，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墓碑。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痕迹，碑侧长出的植物已是翠绿的颜色，只是没有后面那些时间更久远的坟墓茂盛。墓碑的下方放着一束有些萎蔫的花，不是什么培育的品种，不远村落周围常常能看到它们的痕迹，在春夏两季里恣意开放，雅柏菲卡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尽管他只见过她四次，一次雨中，一次雨后，然后是战前，和战斗的结尾。
在故人眼中，他已经躺在这六尺之下，尽管石棺中只会有些他的旧物，圣域也已经不再是他可以回归的地方了。
雅柏菲卡在每位战友的墓碑前停留了一阵，才顺着着山坡的小路走下去，离开圣域地界时回首深深望了一眼还有些光亮的重重宫殿，像一条蜿蜒而上的光带般落在陡峭的山崖上，即便守宫的战士不在了，还有侍女们维持着运转，等待新的战士入驻，悲伤只是一段过程，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他会尽自己所能为大家做些什么，即便没有了黄金圣衣，他也不会放下圣斗士的使命与责任。
雅柏菲卡朝着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前行，直到圣域的山城变成视线中一个小小的亮点，有人远远地追了过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双鱼座。”
☆、17
17.安娜：双鱼座太混蛋了！
米诺斯回到审判庭后殿时，侍女们已经来过了，凌乱的被褥已经恢复齐整，用过的羽毛枕头被重新拍打到松软，房间里还有松枝烘过软被的清香，穿过的睡袍已经被收走，不知是谁把侧厅休息室的玫瑰取了两只，插在一旁茶几上的小花瓶里，米诺斯扬手将花带入手中，狠狠地揉碎在手心里，由小宇宙凝聚出的具象，在他手中变得不堪一击，碎散开来，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
门口的衣架上挂着熨烫得服帖的法官袍与外套，米诺斯这才意识到双鱼座只换上了衬衫长裤，并未拿上外出的风衣，或许在双鱼座的潜意识中确实没有离开的打算，落在唇角上的触感，温度，力道，呼吸的气流，对方身体上透出的甜美味道，乍然浮现在脑中，清晰而且印象深刻，愈发令人焦躁。
要说完全不心动，才是彻底的谎言。大多数植物神的性格都差不多，情感淡漠又随遇而安，在神话时代，有些干脆会化为原型，渐渐退化成普通植物，再加上诸神的狩猎，才变得越来越少。由人类养大的双鱼座看起来冷冷清清，在性格上却更偏向人类，又狡猾又重感情。圣域外围的村庄，还有那个白羊座，那时米诺斯嘴上说着嗤笑的话语，其实心如明镜，支撑双鱼座赶过来的是战士的信念，重视同伴，保护弱者。
如果他没有背叛冥王与亚伦合作，米诺斯还真想尝试这段婚姻，哪怕明知道双鱼座动机不纯，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也愿意一嗅玫瑰的芬芳。
但事实没有如果。米诺斯也不会为这点情感的波动而昏头，这身冥衣时刻都提醒着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被制作出来用来维护冥界运转和镇守第一狱的工具，出了差错就会被修理或是被替换。植物神本来就不是战斗系神祇，更不会是三大域主之一冥王的对手，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累赘，有些苗头还是掐死在襁褓中得好。
米诺斯将外套挂入衣柜，排在一堆基本用不上的礼服里面，才披上法袍走向审判厅，这届圣战是结束了，该做的工作也还是要做，拉达进了魔塔，艾亚被亚伦放逐去地面，两人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原本三人的工作都要堆到他一人手上，也确实没时间多愁善感。
“米诺斯大人。”
修女装扮的侍女将茶点的托盘放在审判台的桌面上，意味着半天工作时间的结束。人间的战乱和瘟疫导致第一狱时不时就会有加班，午休时没时间去休息室，侍女们便会把茶点送到正堂上来，让大家能短暂地喘口气。
“安娜。”米诺斯将目光转向女子，脸上和颜悦色了几分，语气轻松地叫出对方的名字。闲暇无聊时他曾指点过对方几句，算得上有几分师徒情谊，在冥界呆得太久，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养一两个可爱又无害的小宠物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从一旁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用红笔标注过的案袋，示意对方拿过去。地面上某些法律条文只是统治的工具，受到政治因素和时局的影响，用来维持稳定和维护阶层的利益，自然会有漏洞与错误，因此有的人类无法在生前被审判，只能等到死后由裁决之馆的来清算他们的罪行。
“你可以离开冥界了。”米诺斯说。第一狱原本只有冥斗士和勤务兵，只是人类的宗教和法律从百年前就开始了猎巫，大批无罪的灵魂涌入冥界，按照常规来讲，纯洁的灵魂该进入极乐净土，远离人世的痛苦与悲伤，可这些被虐杀的女孩们满怀怨气，灵魂无法得到安宁也不肯转生，加上第一狱总是人手不够，米诺斯便设置了侍女的职位，让她们能停留在第一狱中。每一个在第一狱的侍女，最后都会等到这样一份案袋，当初令她们惨遭不幸的责任人死亡后都会名列其中，由冥界清算罪行。
安娜慢慢地走上前，没有拿起案袋，低声说道：“米诺斯大人，我想成为一名战士。”她的声音带着女性的柔软，听起来却有种决绝和坚定的味道。在过来之前，她听到了一些传言，米诺斯大人的那个从圣域抢回来的伴侣，趁着冥界战败的时机离开了冥界，清晨其他侍女去整理房间时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那你至少需要有一个真正的身体。”米诺斯轻描淡写地打消少女的念头，今天倒是有趣，一个两个都不想走。
只有冥王有能力赐予死者复生，像安娜这种死亡许久等待审判结论的灵魂，虽然在冥界里有凝聚的实体，但离开特定的范围也只剩下一缕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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