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宰治果然还在一旁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叙述着。
“那些《羊》的伙伴们……安心于自己的弱小,并且贪得无厌、一昧强求着依存着中也的保护,这样的伙伴,给了中也很大的逼迫和不安吧?”太宰治重又趴会栏杆上,托着下巴凝视黑漆漆的海面,自言自语,“这么一想的话,我好像逐渐变成了和那群小鬼一样愚蠢的存在……”
“……不是在逐渐变成和中也最讨厌的那群人一样了吗?”
“什么?”中原中也睁大眼,略有些吃惊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似乎在想着回头打个电话问问太宰治今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照这劲头看可能还是红的黄的烈性的混着喝的,不然如果是平时的太宰治,怎么可能会说出来这种话?
但吃惊归吃惊,他在一愣之后抿了抿嘴,有点无措,又有点觉得无奈和好笑:“说什么白痴话,你明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
太宰治弯了下嘴角又抿直,接着鼓起脸,双手抓着围栏,用一个标准的猫科动物的习惯动作伸了一个弓着背的懒腰,转头看着中也:“我可是知道的哦,中也对森先生宣誓忠诚时说的话,我就想听那个,中也为什么不对我说一模一样的?”
喝醉酒的人真难搞,中原中也在这时开始反省自己,我平时喝醉了也这么难搞吗?
他皱着眉说:“我说什么……哦,你说那句。”
「让我保护您化身奴隶支撑的这个组织,让我成为您的奴隶击溃一切敌人。」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而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故意要挑开两人之间的矛盾一样,很缓很慢地说道:“你知道,中也——你知道我在为什么生气,不是吗?你明明清楚得很。我会生气,因为我觉得遭到了来自‘你’的背叛,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异于常人,而你是非人类的小怪物,当我们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伙伴、同僚的格格不入的时候,感觉到冰冷和寂寞的时候,从七年前开始,不是一向只有你我在自己能伸手抓住的地方吗?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要再这样子了,你要学着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类——哈哈,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想法?”
这时候的太宰治好像又很清醒了一样,他条理清晰,语气尖刻又一针见血,一股脑说完那些后,停了停,又缓和下来,移开一直注视着中也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当然,我也知道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很幼稚,和十五岁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区别,好像我的大脑和肉体乃至手段都随着时间长大成人了,但只有这里还留着一小块,一直停留在十五岁……我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啊,但每当面对中也的时候,我就压抑不住那些想法。”
“生存到底是什么,生存的意义在哪里?找到这个是我至今还待在黑手党的理由。呼吸恋爱成长死亡,这些组成生存的章节,截至前三个,除了死亡,现在见过我各种样子的人,只有中也了。”
在太宰那一番极难得一见的接近质问的话中,中原中也有了长久的沉默。他有点混乱,一方面感慨于上次见到太宰肯这么好好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可能得追寻到三五年之前了;另一方面正如太宰所说,话中的那些他都知道——即使没有明说,也没办法表达这么确切,但他的确是清楚的,清楚太宰愤怒的源头在哪里。
所以他们都知道,森先生的事情只能算是导火索,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们之间从未能有第三者插足——他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问题,从来只有彼此。
“太宰,”许久之后,中原中也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不对你说那句一模一样的话……究竟为什么不对你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自己明明很清楚才对。森先生想从我身上拿到的和你想从我身上拿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唔,起码森先生只让我干份内的事,而没有成天想着怎么把我拐上床一起翘班。”
这时午夜到了,海岸一侧升腾起了极漂亮的烟火,绚丽的光接连不断,照亮一靠一趴在栏杆上的两人的表情。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烟火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有在想这个问题。”中原中也手指间漫不经心地夹着烟,说道,“现在刚好可以回答你——现在想想,那句话其实也不是在效忠森先生本人,而是在效忠我所向往的‘样子’。像你一直说的,一个呆在人类社会里只和一群小鬼相处过的小怪物,那时候哪来那么高的情操?我向往的是我向往的样子和居所,而森先生正好符合那个形象。”
“我就是我自己,无论是不知会在哪天就消失的安全装置也好,还是港口黑手党的黑乌鸦也好,我想过出自己的人生。在这个前提之下,我热爱伙伴和组织——为了伙伴牺牲或者重情重义,那并非是‘他人’凌驾于‘我’本身意志之上,而是我选择了这么做,那是我的人生。《羊》带给我的只有逼迫和不安,我不喜欢那样子,所以在当初调查传言和回去保护伙伴两者起冲突的时候,我选择了调查传言。而又以这一点为前提,在这之后,才是森先生的个人魅力,那是我所缺少的,于是我加入了黑手党,待到至今。”
他在烟火中平静地说完这些,最后转头看向太宰:“所以,太宰,你想要我对你交出的东西……我暂时无法给你,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交给某个人,也许之后我的想法还会发生变化……但现在而言,这点即使是森先生来也一样。”
“……”太宰治的手指不动声色扣紧了木质的围栏,木屑刺进了他指甲里一点点,但他毫无察觉,面上一派平静,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感叹似的笑道:“听中也最后这句话,好像我还应该荣幸一下似的。”
中原中也坦坦荡荡一点头:“你可以。”
“……等一下,你是真的没有听出来我这是一句嘲讽吗?”
太宰治小心维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保持在紧张和轻松的那条线上,如果没有仔细听他们两人刚才的对话,几乎看不出这其实是一场不见刀影硝烟的交锋。他垂下眼,随意地就方才中也那句“起码森先生没成天惦记着我的肉/////体”这句话开了个不正经的玩笑,心里却想:没有这么美好的事。
想做出这种粉饰太平一样两全其美的狡猾选择,
没有这么美好的事,中也。
只有短暂一小会儿的烟火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两个声称是要来看烟火、还专门找了一个绝佳观赏地点的英俊青年最后谁都没能看成,连五颜六色飞上天了几次烟火都没印象,反而用一个现在看来还尚且游刃有余的状态谈了一个严肃正经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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