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中原中也随即意识到了自己这不成样子的声音,他抬起手胡乱揉了揉鼻梁,好像在自省这难堪的姿态,随后他再度重重呼出一口气,又用力清咳几声,等噪音听上去不再那么紧绷了,这才不带一丝感情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我问:这个男人,是谁交到你们异能特务科手上的?”
“哈?!”那个矮一点的男人难以置信地一扯嘴角,“这算什么问题?不就是你们港口黑手党在几个月前,那起什么集体自首案过后一并把失去了记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交到我们手里的吗?!你一个干部,可不要给我说不知道这件事事到如今提起这个,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好——”
中原中也眼角不受控制地一跳。
站在旁边的国字脸男人眼尖注意到了这点,忙暗中使劲捅身边多嘴的同僚,让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立刻闭上,他退后半步凑近矮个子的同僚,压低了声音,不着痕迹地悄声对同伴开口:“嘘……!少说两句吧,别刺激他,我看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对。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要以监护对象为最优先,其次是我们这些受伤的同伴。”
矮个子的男人神色一凛,听进去了这话,于是嘴巴几次张合后默默闭上,不再出声了。
那国字脸的男人几步上前,眼睛牢牢盯着中原中也,极为谨慎地从后接近了跪在地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探出一只手抓住了那瘦高男人的后衣领,像是弱小的人类试图从猛兽面前带走它们的猎物。
“看来,是一场误会。”他紧盯着中原中也的一举一动,身后的同伴在赶紧将地上的人扶起来,让他们互相搀扶着慢慢离开这里。国字脸男人缓缓道,“那么我想您应该不会阻止我们……把这个重刑犯带回去吧?”
中原中也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实际上他现在脑袋里因为猛地挤压了太多东西,混乱过头,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没办法正常思考。听到国字脸男人的话后他用最后剩余的一点理智分辨了里面的逻辑,发现没有和自己现在想着相关的事情,于是若有若无一点头,示意他们从这里快点滚蛋。
他脑子里实在是一团乱麻,在极度的暴怒和震惊之下,他压根没有想起来“被关押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出现在港口"这件事的奇怪之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上了车,又绝尘而去,随后才筋疲力尽似的一仰头,望着头顶寒冬夜幕下似乎格外清晰的星空,转身缓缓踱步回了自己开来的车子旁边,没上车,靠在车对面的一个集装箱上,沉默良久后,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
他把烟从烟盒磕出来的同时电话响了,中原中也知道是谁,所以更加冷漠;受他几年来如一日喜爱的重金属乐在今晚似乎成了噪音,他浅浅皱着眉,不耐烦地把烟咬在嘴里,轻轻垂下头,用手一边挡着风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燃叼在嘴角的那根烟草。
烟点燃了,他抬头看着星空,眯起眼吸了一口,又把烟夹在指间挪开,然后把那口烟雾轻缓地吐出;这一套抽烟的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风流倜傥,他好似要把堵在肺里和嗓子眼里的那些脏话也一并吐出,等确定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起码不会接起来电话上头就是一句恶毒诅咒后,他才从不停颤动的西装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把电话接了起来。
“…………”
电话接通,但中原中也没有说话,他指间松松夹着烟,送到嘴边用嘴唇轻轻含住,几秒后挪开,眯起眼吐出烟雾。他没打算第一个说话,质问和怒骂在这时候都已经太过苍白且毫无用处。而且事到如今,他也的确是真真切切——
……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了。
对面也经过了长久的沉默,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安静走着,反正他们谁也不心疼那点电话费。当通话时间走到以“3”开头的时候,太宰治的声音才静静地从话筒里传出来。
“你那边没有一点动静呢。”港口黑手党的年轻首领说,“中也不应该听任那些人把那只老鼠带走的。”
中原中也抽烟的动作一顿,几秒后他垂下眼,对这句话的深意充耳不闻,嗓音平板无波地说道:“不应该是这件事吧。你要对我说的话。”
太宰治的声音停下了。中原中也听到了话筒那边有开门的声音,判断太宰治大概已经回到了公寓。
果然,在一阵开关鞋柜的声响后,太宰治的声音才再度淡淡响起:“说的也是。的确该对中也交代一番呢。那只老鼠……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抓和失忆的确是我的手笔,在几个月前,那个剧院的地下我们进行那番谈话时就已经抓住了。因为之前想要拿中也来对付我这件事令人无法忍受,我只不过以牙还牙,给了他一模一样的回礼而已。”
“不对吧。”中原中也一字一顿,压着火气,“不对吧,太宰。这不是你该对我说的事情。”
“咦,你想听的不是这件吗?”电话那边穿来了穿着拖鞋在木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那么,就来和你说一说最近的事情?没错,这场拍卖会上要拍卖你的信息的事情是我放出去的。有我把控,你的档案绝不会被拍卖,所以我先前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怎么会让你的资料流传到世人眼前?’……这句。”
“于情于理,我都会让芥川在今晚去偷偷将那份即将被拍卖的档案拿回来,这是其一;那份档案不过是一个好看的名头罢了,本来就只是模糊重点的幌子,我真正想要放出来的只是那张在抓捕陀思妥耶夫斯基时,从他手中发现的我和森先生当年打赌签下的那纸赌约,至于其他那些证据,我顺手拿来当搅乱现场的烟幕弹一起抛出来了而已。”
“这些东西,不是你准备的吧,太宰。”中原中也吐出一口烟雾,仰头看着广袤又冰冷的星空,“无论是我的档案还是那些其他组织的证据……这整个计划,一开始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设计的吧?从细节到证据都准备好了,你只不过是见机行事、最后按下了开始按钮的那个人。”
“是啊,是不是很绝妙?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还能完美隐藏了幕后的我。”太宰治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一点笑意了,似乎和平时一模一样,却在此时此刻的情形下更加令人胆寒,“因为本来就不是我动的手呀。证据是他准备的,计划是他写出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替罪羊吗?——所以,这本该是一场完美无缺的计划。”
中原中也:“本该?”
他想到了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然明白了什么。中原中也叼着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无所谓地一撇,好像在他想要问的事情面前,就连这件事也能暂时被推后似的,几乎不甚在意。他语气平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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