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夏熙的心硬得像石头,——这大概就是报应,因为佐藤隆川面对那些他不喜欢的人也是如此,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无动于衷,甚至眼也不眨地要了对方的命。夏熙便用那种眼也不眨的表情望着佐藤隆川,“我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家人和朋友,每一样对我都很重要,每一样也都有很多事等我处理,我为什么留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觑着人,便能凭空生出让人不敢轻易侵犯的矜贵,无比漂亮的唇瓣却吐出无比冰凉的字句:“我现在甚至不想看见你。”
大概是因为内里已经布满口子了,所以再痛也感觉不到痛了,佐藤隆川这次并没有再做任何停顿,只堪称平静地道:“可如果你还想见到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家人,比如夏琛,就必须待在我这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用夏琛来要挟夏熙其实是不得已的下策,将夏熙直接关起来则是下下策,——虽然佐藤隆川早在昨天夏熙昏睡中叫蒋战威的名字时就打定了这两个主意,但若不是今日夏熙冷硬到了如此地步,佐藤隆川并不想动用它们。提到夏琛,夏熙的神色立即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佐藤隆川看着夏熙道:“你应该知道福山会的本事,想藏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病人,轻而易举。”
“为什么会没有行动能力?”夏熙的语气当即就着急起来,“夏琛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你……”
他甚至急到呛咳起来,佐藤隆川一边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把方才倒的水重新送到他干裂的唇边。夏熙这次没有抗拒,就着佐藤隆川的手抿了一口,低头的时候有几缕发梢擦过佐藤隆川的手背,酥酥痒痒的触感让他刚才还窒痛不已的心脏又忍不住跳动起来。而且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下去,夏熙裸露的脖颈到锁骨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见腰臀的曲线,优美又绮丽。
有些东西若不曾得到过就罢了,尚能心平气和地装作浑不在意,可一旦体会到其中的各种酸甜滋味,任谁也不甘心退回到以前乏味的时光里。何况佐藤隆川刚刚在夏熙失忆的日子中尝过与之相亲相依的美好,任何人在得到之后,都难以直面失去。佐藤隆川闭了闭眼,狠下心道:“夏琛还活着,但一直没有醒,我已经用了最好的医生和设备维持他的生命,可现在他的命并不在那些医生和设备手里,而握在你手里。”
夏熙瞬间读懂了佐藤隆川的意思,“你不觉得这种要挟手法很卑鄙吗?”
“卑鄙?”佐藤隆川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好词,可惜我的字典里没有。你应该懂的,我们这种人只要结果就够了,哪还管得了过程卑不卑鄙?”
夏熙的确懂,因为他也是这种不折手段的人。他和佐藤隆川的性格实在是太像了,如果能两情相悦,的确是默契非凡的最佳伴侣,若不能,就只能互相折磨。
管家顶着两人身上散发的双重低气压下亲自将早饭一样样端了上来,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夏熙,本来就不好的胃部因那重重的一拳而进一步受创,连闻着饭菜的味道都觉得难受。
生病的人往往会心情不佳,何况是骄纵的夏熙,他从头至尾都皱着眉抿着唇,没动一下筷子,甚至在佐藤隆川哄他吃饭的时候道:“你走远一点,看见你我就吃不下去。”
让管家惊讶的是佐藤隆川不仅没发火,还当真听话地走远了。
佐藤隆川毕竟在这件事上自知理亏,也愿意在吃饭的时候顺着夏熙,虽然他所谓的走远只是从床头走到了床尾。可他走远之后,夏熙依旧没能吃下任何东西。
夏熙原本就有一副能当吃货的身材,吃再多都胖不起来,如今吃不下饭,才短短两天的功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的胃要靠食疗才能慢慢养好,越不吃越糟糕,身体也跟着越发虚弱,佐藤隆川只能再次拿夏琛来做威胁,说如果他不吃饭,便让医生断掉夏琛的营养针。
夏熙并不是那种会轻易被胁迫的人,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需要尽快恢复健康,否则想做什么都是免谈。他勉强逼着自己喝了一小碗汤,可是才咽下去不到十分钟就匆匆跑到了卫生间,将汤全吐了出来。
佐藤隆川一边扶着他的腰一边轻拍他的背,眼里暗含着担忧和心疼。夏熙额边的发丝在漱口和洗脸的时候被他弄湿了,苍白的脸上沾着水珠,看上去非常虚弱,声音也轻得像一击就碎,“我是真的吃不下去,明天再吃,好不好?”
“……好。”
佐藤隆川点点头,把夏熙抱起来,一路送到床上。他之前暗恨夏熙冷硬无情,但是只要夏熙稍稍软化一点,他的心便能跟着软成一汪春水。说到底他爱他,再怎么因他而痛苦伤神,可他只要往后退让一步、稍稍乖巧一点,他便会忍不住给他所有的宠爱。
夏熙的胃显然又疼起来,在被子里无意识地蜷缩成团,也许是因为在思考问题的缘故,他的眼睛异常平静,没有之前半昏半醒时疼糊涂了的恍惚,也没有氤出水光,若不是微微发颤的身体,恐怕没有人会察觉他正在忍疼。
佐藤隆川出门和医生探讨完病情,一回来便对上了这双眼睛,却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胸口。因为那双眼睛平静到一点温度都没有,还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和漠然,甚至有些发灰的疲倦和溃败。
其实佐藤隆川才是真正溃败的那一个,他没有办法忍受夏熙的冷淡,也没有办法看着他难受,更没有办法看着他褪色枯萎。可是和放他离开相比,他又宁愿他枯萎在他怀里。
佐藤隆川小心地挨着床边躺下,把夏熙紧紧拥住,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脊背。摸完之后又移到手上,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动作有些稚气,就像小孩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他让他恨,又让他喜爱;给他痛苦和黑暗,又给他光亮和满足。夏熙本就是这样矛盾的人,他不能贪心的只要其中一样,无论如何,他现在还待在他身边无法离开。佐藤隆川这么想着,也随夏熙一起睡了过去,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没有什么,只有夏熙一人。
次日早上,夏熙努力喝了一小碗汤,还吃了一点蒸蛋。这次的状况显然好了很多,他只是干呕,没有真正把食物都吐出去。佐藤隆川这才放心地出门去忙那些堆积的公事,临走前照例跟渡边大介交代了一大堆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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