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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芸艰难地支起身子来,脸上淌着温热的血,萧灵望着台下的乡民,面上挂了笑,刘乡长说的没错,的确是要“杀鸡儆猴”,她的眼神一个示意,吴芸好不容易撑着的身子,又被踢了两脚,再次跌了下去。

        不等学生将罪行说完,吴芸微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萧灵皱起眉头走近,瞬间给了她两个耳光,这回,轮到吴芸的颧骨撞到了木台,血珠子缓缓从那里渗出,顺着面颊流下,让吴芸的样子变得可怖,为了防止她支起身子,一个学生按住了她的脖子。

        吴芸的眼睛,看到了刘远,就站在木台子角落那,血淌过她的眼睛,吴芸费力地眨了眨,她要看清刘远的样子,永远记在脑子里,她的罪行终于说完,接下来是批斗的环节了,台上的学生,谁都可以过来给她一脚,甚至是台下的乡民,拳脚耳光不断落到她的后背、脸上,吴芸却像是感受不到,吴芸就这么直直地瞧刘远,剩下的气力都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刘远……你、你不得好死……”

        踢打她的乡民,朝她吐唾沫的乡民,一下子就散开来,露出吴芸淌着血的眼睛,刘远原本是躲着吴芸的目光,这会儿也凶恶起来,他的眼睛藏着阴狠的目光,他抽过了一名男学生手里的棍子,照着吴芸的脑袋落下,瞬间便觉着笼罩在他身上的目光,没了。

        吴芸的身子好不容易撑起,被刘远的棍子打在了地上,她的头骨好像凹陷了下去,湿湿的东西润湿了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意识到那是血,吴芸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再也直不起身子,吴芸的脸贴着木台子,血在她的脸颊聚集,吴芸想起了她的一生,从十三岁那年起,好像就没有一天快乐的日子,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不知道她到底流的是血还是泪,她哆嗦着嘴皮子,艰难地想要抬头,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颤抖着跌进她的血里:“苦……啊,这一辈子……怎、怎么就这么难捱……呢……呃”,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刘远裹挟着怒火的又一棍,落在了吴芸脑袋,她的话戛然而止,身子终于不动了,眼里的泪不再出来。她的一辈子,结束了,不是在冰凉的河里,而在乡东头大槐树的木台子上。

        刘远朝着不动的吴芸,啐了一口唾沫,将棍子丢在木台子上,回到了角落。萧灵在刘远的棍子落下第一下时,是惊讶的,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会这样做。但当看到台下的乡民面上的神色时,她的面上有了笑,无声地默许了刘远。

        谢雨再也看不下去,热热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何大娘也不知何时松开了手,谢雨挤过人群,迈起步子跑了起来,哪儿都好,他不要呆在这儿,乡东头的大槐树,不再是乡民闲话家常的地方,而是刽子手的邢台。

        谢雨心里茫然着,来到了梁秋的宿舍前,梁秋打开门,瞧见流泪的谢雨。

        谢雨终于放松下来,紧紧将梁秋揽进怀里,红着眼睛告诉梁秋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梦一般荒谬的事情,“刘乡长……他、打死了吴姨。”,他想要梁秋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梁秋听着心一沉,推开谢雨,将窗帘子拉的严严实实,面上是谢雨从未见过的严肃:“往后不许再来了这了,听清没!?”

        谢雨眨了眨眼睛,望着严肃的梁秋,心里不解,声调也拔高了些:“为什么不能来,俺喜欢梁老师,这世道难道连这个都不许了吗?”,梁秋面上的严肃顿时维持不住,紧张地捂住了谢雨的嘴,脸庞贴上谢雨的胸膛:“这话万万不能再说,关着人命啊,叫外人听了去,你爹娘弟弟妹妹也甭活了!”

        谢雨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气来,正要开口,梁秋就说话了,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如果你要让老师生气,就四处嚷嚷去吧。”,谢雨心中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到了梁秋心里的害怕,谢雨抱住了梁秋,下巴抵在梁秋肩上,轻轻地吻着梁秋的颈侧,一下一下的,温柔的。

        梁秋抓住了谢雨胸口的衣领,用力的攥紧,轻轻地嗅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即便待在谢雨怀里也不褪去,小声道:“那身衣服让你穿,你就穿上,那是保命的东西。”

        “俺都答应老师,只要,老师别离开我。”,谢雨没头没脑说地出这句话,可他就是想说,要梁秋答应他,仿佛只有梁秋答应了他,他才能安心,他紧紧揽着谢雨,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一般。

        梁秋沉默了半响,终究是将脸贴在谢雨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病了

        谢雨发起了烧,不知是因为前几日下了水,还是因为吴芸死在他的面前,何大娘急坏了,用了些土法子都不管用,谢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还说起了胡话,何大娘没了法子,只好让谢大爷去乡里卫生所请了医生来,挂了三瓶水,烧才慢慢退下去。

        谢雨拖着步子慢悠悠地来到了乡东头的槐树低下,天儿很热,谢雨吃着从水里刚摘上来的莲蓬,冰凉凉的,就像何大娘煮的隔夜绿豆汤,他瞧见了吴姨,吴姨穿得十分好,头发也梳地整整齐齐的,瞧见了谢雨,很急,眼睛都要淌出水来似的,一个劲的掏着口袋,却只掏出一颗糖来,见着只有一颗糖,眼里的水儿终究是落了下来。

        片片段段,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谢雨躺在了荷叶茎子上,旁边躺着的是梁秋,他会水极了,拖着谢雨同他闹,白净的脚踝被谢雨抓在手心里,怎么也挣不脱,他也不恼不羞,一个劲的笑着,眨眼就没了,只有淡红的血漾开在水里。

        谢雨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何大娘急切的脸,眼泪瞬间就在谢雨眼睛里溢了出来,他心慌地抓住何大娘的手,“娘!吴姨在哪儿!?”,何大娘眼里也流出了眼泪,拿手抹去谢雨面上的水,一言不发,谢雨光亮的眼睛在屋里急切地寻着,好一会儿才想起吴芸的死,任由何大娘握着他的手,呐呐道:“对哩,吴姨死哩。”,谢大爷站在床边,望着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何大娘只是抹着眼泪,望着醒过来的谢雨,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酸涩的,也是好的。

        谢雨的病总算是好了,午饭何大娘特意宰了一只老母鸡,合着一条大鲤鱼炖汤,给他补身子,谢雨却没什么精神,胃口倒还成,汤喝了两碗。谢雨没问吴芸葬在了那里,他晓得,即便问了,何大娘也不会告诉他,他能想到的,无非是那草席草草卷了,埋在乡里哪个不知名的角落,想来坟头也是没有的,他何必再问何大娘一句,惹得何大娘伤心。

        学校在谢雨发烧时候,就停了课,荷丫头不用上学,自然是高兴的,每天早早的就出了院门,找乡里的小丫头玩去了,吃过饭后的谢雨,看了一会儿书,进了里屋将那个布袋子翻了出来,里头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谢雨瞧着里头的红袖章,仿佛瞧见了吴芸的脸。

        “娘,俺穿这身好看不?成不成哩?”,谢雨走出了屋门,站在了日头下,出口的话是雀跃的,神色却是平静的。

        何大娘正在洗碗,愣了一会儿,接着便笑了,急忙洗净了手,声音有些试探的怯:“好看,好看,俺雨娃子穿什么都好看哩。”,她知道谢雨心里头难过,病也刚好,见他穿上了这身衣服,以为他想通了,悬着的心自然是放下了不少,帮他理了理衣摆,嘴皮子磕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过去的事情,心里别想着,忘了哩。”

        谢雨仍是平静着一张脸,说出口的话也是平静的,“娘,你说俺穿上了这身衣服,是不是就跟他们一样哩?他们打过吴姨,俺也打过,娘说是不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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