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稚嫩的童声,小小光却觉得耳膜一震,挡住恶鬼沉重一击后,几乎艰难地回过头去。他看见父亲亦僵在原地,连恶鬼劈来的利爪也无察觉。倏忽间,一道银光大盛,带出一道疾风,竟将父亲身前的恶鬼一刀劈作两半。杀鸡儆猴后,其余作恶的鬼怪如鸟兽四散,山林幽寂,一时间竟仅剩他们三人身影。
刀风卷下一枝白槿,缀在鞘边。
“一时疏忽,管教无方。”童声稚嫩,却无感情,像一把冷刀刮过耳畔。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童,身高也比小小光低了一头有余。那小童身穿一身漆黑衣裳,似乎要把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沉进阴影里去。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刀,刀身用绷带缠绕包裹,只露出一截刀柄。小小光认得那刀柄,父亲也一定认得。那是源氏宝刀——是母亲的刀柄!
“你……”好像风卷走灵魂一般,双足也被不知名的羁绊捆绑束缚,苍白唇色下竟发不出一点声音,父子二人定定站在原地。
“我什么?”小童将刀抵在源赖光的脖子上,他发色深紫,肤色如雪,更衬出一双瞳孔猩红。秀美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死气,眉眼中带着参破生死的冷漠。他看着源赖光,而源赖光却死盯着他背上背负的残刀。
小童拧了拧眉毛,小小光发现,那小童拧眉时,竟十足十的像极了母亲。然后,小童的声音扩散在山林里。“吾名小小切,是这片山林的新主人,是新的鬼王,也是……你的儿子。我是回来杀你的,还有你。“
小小切手中的刀,自源赖光指向小小光。而后另一只手缓缓抽出背上那把几乎残破的源氏宝刀。
“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时,他已是一把奄奄一息的残刀。却又要扪心自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他?
又或者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找到了他,而他们却都忘记了。是不是长久以梦为枕的人,记忆都不大好?
“他生我时,将所有鬼气引至孕体——我带着他刀下无数人鬼怨念出生,生来就有记忆。我谨遵他的遗志,杀鬼中恶鬼,杀人中恶人。但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小小切双手捧刀,至于源赖光面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人中恶人。”
绷带骤然翻飞而落,露出破裂的刀身——几乎完全破裂了,裂痕自上而下贯穿刀身,裂缝间有细小的残片掉落下来。
“他……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源赖光抬手,抚在那把布满裂痕的宝刀上,手指轻柔得像抚过爱人的眼梢。
“没有。”小小切漠然道。“他背负了太多罪孽,无法承受杀戮的负担,斩落一根稻草都可能令他粉身碎骨,但他还是执着回到你的手中——这是他的遗志,他给你选择的权利,你用他杀死我,或者……我用他杀死你。“
“我如今是百鬼的首领,而你是名盛四方的阴阳师。其他任何关系在人鬼有别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不是吗,父亲大人?”阳光折射在碎裂的刀身上,浮泛出一层刺目的光。
源赖光接过小小切手中的刀,好像将他心中所有的恨也一并接入怀中。他双指覆在刀身上,细细摩挲,似乎在检查这把残刀是否锋利,是否还具有杀死一个人的力量。纵然刀身上布满裂痕,刀尖上的锋芒却依旧雪亮。
他把刀架在小小切的脖子上。
“父亲!"小小光猛然握住刀背,想将刀从小小切脖子上抽离几分。
然而小小切也不躲闪,甚至毫无反应。父子二人对视的红瞳下皆有暗潮汹涌,如火海般欲要吞噬彼此。
“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源赖光说。
见父亲将架在小小切颈间的刀卸下时,小小光骤然长舒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背已被冷汗浸透。
“我可以和你们的母亲叙叙旧吗?”源赖光问向两个孩子。
“请便。”小小切转过身去。
而小小光显然想与父母一起叙旧。“父亲,我……”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年幼的鬼王对小小光命令道。
“啊?”小小光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从天而降的亲弟弟。
源赖光看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逐渐走远的背影,他的心中竟微微抽痛——你也在痛吗?鬼切。须臾,那手中残刀恍若有了生命一般,轻轻嗡鸣。他将刀握紧,血自掌心滑落,流进刀身的裂隙里。我的血也无法使你得到慰藉了吗?他将头抵在刀背上,残刀嗡鸣得更加厉害。这种令你兴奋的苦楚,很快就要消失了,很快就不会痛了……你信我。
花林深处,溪水隐没踪迹,留下一条淡淡的水渍。有人握住了那把残刀,“哐——”的一声插入树干,木屑混着碎落的刀片落在源赖光肩头。
“刚听那孩子说的,我还以为你快死了。”源赖光歪头一笑,抖落肩头碎屑。
“你还没死,我又怎么会死?”一别经年,那张俊美容颜刻进眼眸时,仍是初见时的模样。岁月未曾蹉跎他半分,可往事却如业火般将他灼烧得遍体鳞伤,甚至在他的眼睛上刻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痕迹,连左瞳都呈现出一片血色。
“没有我的管教,你可真是越来越像鬼了。连骗人的手段都变得狡猾不少。”源赖光摸上鬼切的头,用着怜爱的语气。“不过这样也好,你以前实在太蠢。”
“都是拜你所赐,你……”
源赖光并没有给鬼切发作的机会,他几乎蛮横地把人薅进怀里,啮噬着那张薄唇,用舌撬开紧闭的牙关,在曾经熟悉的方寸之地间攻城略地。他不想给鬼切一丝一毫喘气的机会,甚至想把属于鬼切的一切都吞入腹中。不见时,只有偶尔的思念;相见时,所有隐忍积压的思念如江水决堤般汹涌而下,将他溺毙其中。
鬼切无法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们相处时,他大多属于被动的一方。无论是被攻克鬼域的艳鬼,还是悉听主人令的冷刀,他似乎永远被这个男人操控着,从未得到过一丝自由。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自己的想法,源赖光的意志就是他向往的方向。他永远无法原谅这个男人,永远无法原谅!但为什么……为什么多年之后再次回到这个怀抱时,依旧是温暖得让他无法逃脱呢?
他甚至想拥有更多,那些被他竭力忘却的记忆又清晰的铺展开来。他分明渴望,却又拒绝。他被源赖光吻得几乎脱力,连本能也挣扎着翻涌上来。
第一丝清甜化开后,源赖光蓦然松开鬼切的唇,未等鬼切做出反应,就一口咬在他颈后的腺体上。咬完,他还用唇齿在腺体上摩挲一番,过了片刻,才十分不舍的离开。离开前,又用舌尖轻轻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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