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成人的话,做什么?”源赖光问道。
“什么都做不了。”鬼使黑将一个骷髅架子踢进河水里。“魂飞魄散,就什么也都不了了。”
“但每天还都有数不清的人往下面跳,即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不愿喝桥头上的那碗孟婆汤。你说人可真是奇怪,既然悔不当初,当初又为何要做呢。赔了一个不够,还要折上一双,烂在这河水里,假作永生。”
“你的话怎么这样多。”鬼使白睨上鬼使黑一眼,又对源赖光冷漠道:“走吧。”
千万游魂中的一个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磷火闪动,白蝶衔来一片雾气氤氲在河面。花香未名,推开地府糜烂腐朽的气息。源赖光停下脚步,目光投进忘川河中。但见重重白雾聚拢成花,将一味略带清苦的甜香投入湖底。一缕碎魂绕在眉心,须臾,如石子投入静湖,在眉心处晕开一点涟漪。
“你的灵魂竟然不是完整的,你……看到了什么?”
花瓣中浮动起点点星光,而后所有星光化作一束,如利刃剖开黑暗,将他带回许多年前一段尘封的过往。那原本是一道深刻的心痕,但后来因为一缕灵魂的出走,使完整的记忆不再完整,心痕也被蛛网与尘埃填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连故事的主角都遗忘了它的存在
“这些鬼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这里应该是最后一片村庄了。”阴阳师感叹一声。“全被恶鬼毁了。”
那时的源赖光与如今并无明显分别,只是更年轻了一些,似乎少年模样。他提刀而立,刀锋有血滴落。举目望去,庄稼地中一片灰黑,尚未冷却的灰烬飘出蔼蔼烟雾,恶鬼尸骸混杂着人类尸块分布在村庄四周。
“北方鬼域首领更是嗜杀成性。“阴阳师足边十数名男童女童手牵着躺成一圈,摆出一个诡异的图阵,他们的脸被固定出一个微笑,直看得人毛骨悚然。阴阳师说:”看来不仅是嗜杀成性,还有虐杀儿童的癖好。“
”不仅仅是虐杀。“源赖光俯身观察了一番,然后他穿过尸体铺成的甬路,猩红血水交缠在一起,竟分不出是人类还是恶鬼的鲜血。
“这么多的孩子在同一时间同一姿态死去,更像是某种祭典。”
“您的意思是?”
“去查这片村庄里所有幸存的人类。”源赖光拈血一笑。“等我搞清了他们之间的勾结,自然不会让鬼域首领的脑袋呆在他脖子上。“
“可是大人,上面吩咐下来的任务是诛杀首领。”阴阳师皱了皱眉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归咱们管啊。”
“照我说的做。”源赖光微微抬起下颔,这样仿佛可以让他显得更加威严一些,然后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阔步向前。一群不成器的家伙,他想。
“各位阴阳师大爷们,求你们行行好,这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啊。”这是村中最大的一个建筑物,尽管它看起来像是五六座茅屋用绳索捆成一座。
“既然什么都没有,又为什么不让我们打开?”前来检查的阴阳师说道。“打开也是为了你们好,要是其中再有鬼怪作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没有啊,没有啊。都是山里那些个喜阴的瓜果蔬菜,见不得光啊!”村民哭嚎道。“这是村里最后的东西了。没了他,村里剩下来的这些人也没活路了。”
阳光打在一众人等的身上,如雪白衣上斑驳血迹,为首者不过是个少年。那少年银发红瞳,在一片地狱血海间也能从容微笑。源赖光提刀走到村民旁边,拨开村民颤抖的身体。“我倒想看看,这植物有多喜阴。见到光还能直接化灰不成?”
旋即,利刃割断门扉上沉重的枷锁,烟尘四散间,在一片昏暗中露出一条逼仄的通道。与此同时,屋内飘出一股血臭味。
“这味道……”有阴阳师被熏得生生后退一步。“这得是尘封了多少年的老血啊。”
“大人,我们进去探查一番就好,您还是别……”
“进来”二字还没说完,源赖光已掩住口鼻,步入屋中。无数尘埃漂浮在日光里,透过窗栏流泻在桌上。破旧老桌上摆放着祭祀用的器皿,有些器皿中盛满黑褐色的血,那血已完全凝固了,龟裂出数条裂痕。
“这种地方确实不能见光。”源赖光对门口被阴阳师控制在地的村民说道。“有时我也会怀疑,有些‘人’是人是鬼,或者说是人不如鬼?”
这番言论让四周的源氏阴阳师眉头一紧,但那村民却徐徐笑了,他说:“有时见光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做人也不一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茅屋相连的拐角处,有一袭黑影攒动,像蛰伏在暗夜中的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已瞄准猎物的咽喉。
“小心。”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身边任何一个阴阳师的声音。那是一个男孩略带沙哑的声线,冷漠却有力。
源赖光闻声回头,只见暗影处已有恶鬼现形,他刀锋一偏,直劈向恶鬼面门。恶鬼应声倒地后,源赖光手中刀带来的凛冽刀风削减下去,刀风吹开男孩额前凌乱的黑发,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小脸。他的眼睛黑洞洞的,像两潭深井,吞噬了任何感情,所以男孩整个人看上去都冷冰冰的。瘦弱的身体上缠满或粗或细的锁链,锁链下的肌肤上刻满伤痕。男孩似乎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屋中被锁了许久,锁链上都长出融了血似的藓绒。
有点惨,源赖光想。他移开了目光,没再去看男孩,转头对手下叮嘱道:”你们再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另外一些人,去审那些村民,他们应该知道鬼域首领巢穴的位置。“
“是,赖光大人。”阴阳师应声道。
“下面该安排你了。”源赖光“啧”了一声,将刀自下而上划过男孩身体上的锁链,最后抵在男孩的下颔上,迫使他高昂起头与自己对视。
刀尖抵在咽喉处,冰凉的刀背触碰到下颔,男孩却依旧面无表情。他的面上笼罩着一层死气,叫人以为是他在面对危险时镇定自若,仿佛对他来说生死都已是身外之物,又或者是他曾经生不如死。
“你是人,还是鬼?”这男孩着实有趣,源赖光用刀背沿着男孩的脸摩挲一圈。
那张干燥破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须臾后吐出一个寡淡的字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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