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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加哑然失笑,那一刻里他希望能够记起更多的东西来缓解此刻的尴尬,事实上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名叫珀西的男孩,他倚在墙壁上,光着脚,麻布衬裤下的脚踝瘦削而细白。

        “那已经是八岁的事情了。”

        珀西动人地笑起来,埃德加恍惚间忘了暑假的事情。

        “我相信这一个新的假期会让你们变得和原来一样好。”班奈特兴奋地摇晃着老年拐杖:

        “那么,谁晚餐想要吃苹果馅饼?”

        第2章

        如果有幸在25.3光年外的的天琴座恒星上观望蓝色星球,也许此刻能看见积雨云正沿着亚热带高压在海上形成,波塞冬在世界尽头搅动他的三叉戟,无数个新的夏季从他的体内诞生。行走在大陆上的每一个人,身上仍代谢着死去的夏日的灰烬。

        在两颗恒星并行的轨道间,许多个已经逝去的夏日从埃德加的身上重新涌流,还有诸多新的季节即将经过。

        那是他体内无法代谢的,最为久远的一个夏天。

        他第一次被送到班奈特家时刚经历过八岁的生日,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辆蓝色的福特汽车模型,他拿着它,在印象里一家人本应前往夏威夷度假,结果车门打开,迎接他们的不是碧海蓝天还有白色沙滩,而是戴着老花眼镜和珍珠项链的外婆——她的形象像是维持了几个世纪一样丝毫未改,即使是最后的时刻,埃德加亲吻她浅银色鬓角的时候,她仍是那模样。

        说不上失望,但那感觉难以形容,他被扔在这个离海十万八千里的陆地小镇上,被告知他的父亲即将远赴一个任务,他们的家庭假日计划泡汤了。

        莫里斯舅舅一家在那不久之后也来到这个小镇上,人们说他刚从印度回来,是个很远的地方。后来他和珀西用了一整个夏天在地图上研究那块形状像是三角铁(珀西说那更像是肝脏)的地方。在中学的生物课上,史蒂夫教授向他们展示了一种锡莱特圆翅银灰蝶,那种蝴蝶在黑色的蝶翼上有着火焰的红色,像是夕阳倒映在恒河上,抑或是信徒供奉的红色教袍,这颜色让他们深深沉迷。

        印象里莫里斯舅舅和那个遥远神秘的东方国家一样热情而健朗,第一次见面他就用有力的臂膀将埃德加从地上捞起来,稳稳地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这动作惹得他的妈妈一阵大叫,接着又大笑起来。埃德加在他们交谈里回过头,看见了身后的男孩,他几乎有着和莫里斯舅舅一样的金棕色卷发,纤细瘦弱的四肢像是桦树的枝子,尽管印度之行也让他的皮肤晒黑了不少,可远远比不上他父亲身上健康的,泛着油光的古铜色。直到被放在地上后他们才终于说上一句话,埃德加挺喜欢他,尤其在知道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只金龟子标本后。他从自己亚麻布的裤兜里掏出虫子放在埃德加的手心,甲壳虫的背面散发着金绿色的,幽静的夏日的光芒。

        埃德加将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换了个姿势倚靠在门框上。穆格在阳光下露出柔软肚皮,惬意地翻了个身。

        男孩正在收拾屋子,准确地说是堆由各种衣物组成的布料怪物,简直是每个母亲会在自己青春期儿子的房间里发现的绝望噩梦:裤脚和袖子勾搭成奸,袜子掉落在世界两端,还有背心,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男孩把这堆藤蔓似的多维度怪物一股脑地抱起来,移到一旁的沙发上,感谢上帝,那里的衣物已经让沙发完全隐形。空余的床的一部分,就是埃德加未来的领地。

        他竟然有点儿高兴,他将和珀西睡在一起,和小时候一样。

        男孩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毕竟这是时隔七年后他们再一次相见,他和珀西都变了很多,以至于他竟然完全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认出他来。埃德加不禁再一次打量面前的男孩——纯粹的男孩,记忆里他们差不多大,但比起埃德加他还是矮了半个头,而且骨骼纤细,也许只有经年累月的强度锻炼才能使身上的肌肉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全部,和莫里斯舅舅相比,他们只有一双眼睛闪耀着同样的光芒。

        埃德加将视线从墙上的昆虫标本移开,方形衣柜上摆放着一架帆船,应该是莫里斯舅舅经过直布罗陀时留给他们的纪念品,埃德加手里也有一只,被他的妈妈放在一楼的玻璃展示柜里,每当重要的日子总会把它们拿出来掸掸灰。

        他们已经足足有五分钟没有说话了,七年的间隔足以让对话的发生变得艰难而陌生。这一点上也许成为一个成年人会让场面缓和许多,可他们谁都还没有那份淡定和从容。

        夏日的风吹拂过窗边,男孩身上的宽松衬衫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光线中青涩的身体同样的纤细单薄,像是未成熟的雕像。

        “你还会在床底下藏烟草盒子吗?”

        埃德加倚在门框上,金色的阳光把他晒成了一只懒懒散散的棕色柴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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