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了搓脸,刚生出的回家念头又被他打消,一个人在江边公园来来回回地走。
那个时代还没有广场舞,人们的爱好也比现在宽泛得多。他们自发地组成乐队,在那里演奏,手风琴、小提琴、黑管、长号和军鼓……一些只有音乐厅里才有的乐器,都被他们带上街头,演奏的曲目也带着异国风情。
程真觉得这旋律和他母亲爱听的音乐有点像,好叫蓝色的什么河,舒缓悠扬,另一群人在随着他们的旋律跳舞。中年男人穿着衬衫长裤皮鞋,一丝不苟,女人们也烫着头,穿着颜色鲜艳的“布拉吉”——一种俄罗斯风格的连衣裙,他们正在跳慢悠悠的“三步”。
他有点受不了那种走一步退两步的舞步,加快远离人群,前面又有人跳“四步”。这种舞又叫北京平四,要欢快得多,跳舞的女人穿着吉普赛长裙,裙摆随着舞步摇曳,花枝招展。他们的配乐就没有那些三步爱好者豪华,只在舞场旁边的长椅上摆一台大录音机,杨钰莹的歌声透过高音喇叭,甜甜地糊在人们的耳膜上。
程真缩起肩膀,双手插兜继续走。
经过一群跳新疆舞的老人,又路过几个印度舞爱好者,他在公园的尽头看到一个孤独的乐手。那人捧着一支口琴,正对着江水吹奏。也许是他的技巧不够高明,旁边没有一个观众,也没人驻足倾听。
程真一下就听出他的旋律。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吹完一首《三套车》,才轻轻鼓了鼓掌。那人有些意外,对他笑笑,又吹了一首《红莓花儿开》。
程真靠在江堤的围栏上,闭上眼睛,就看到夏宇。
他的琴声有种特别的味道,那与技术无关,即使是明快的《喀秋莎》,也被他吹出淡淡的寂寥。面前那个人,却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吹得无比欢快,瞬间就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你会《阿廖沙》吗?”一曲间隙,程真突然开口。
那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他没听过这首歌。
程真心中失落,眼睛落到江面上,耳中却再也听不进去。那人继续吹奏,直到天色彻底黑下去,才收起乐器,和他告别。
“我能看看你的口琴吗?”
“给。”
程真接过去,那支黑色的琴沉甸甸的,做工精良,盖板和钢琴一样是烤漆的硬木,光可鉴人。
“西德货,可不便宜。你喜欢口琴的话,可以先买个‘国光’玩着。”
程真抬头看着他的脸:“多少钱?”
那人报了个价格,足够买一把普通吉他,程真把口琴还给他,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常青正在自己的房里,她的房门和程真的一样,有个玻璃窗口,挂着一片棉布。台灯的暖光透过那层布,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又在写论文。
程真没和她打招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桌上摆着的饭菜。
凉透的鸡蛋饼上带着不均匀的焦痕,一看就是常青的手笔,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不被程真嫌弃的拿手菜。
他叹了口气,出去洗手。
那天之后,他再没和母亲针锋相对,换了另一种态度面对她的情绪,和他在学校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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