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经阁原为释卷之所、清静之地,如今已成废墟,满地狼藉覆瓦,又黑压压挤着一片人,一时好不热闹。
太微挟着锦觅,同火神成对峙之势。禁卫军围成一个圈,将三人堵在正中。包围圈外,还有一个蛇仙急得无声跳脚。
风里火里,断壁残垣,红黄褐粉,衬着碧云天龟裂地,敷染成一幅荒谬的画。铁戈嗡鸣,劲弩强弓彀到尽了,弓弦于半空韧韧而振。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可是谁都不敢轻动。
一时无人出言,四周除了兵铁微响,就只有小姑娘抑制不住的抽泣,流水一般,汩汩自人心间淌过。
轻轻的饮泣声,于这一刻,和了悲风,应着火号,飘荡在旷地之间,那么分明。
四千余岁的小姑娘,稚气尚未脱尽,身形纤细柔弱,哭起来双肩耸动如蝶,似一枝暴雨中不堪摧折的娇花,分外惹人怜惜。
锦觅生得雪肤花颜,明媚娇柔,原原本本地承袭了母亲的美貌。
她应该是真的被吓坏了,手足无措地任他摆布,起初还只是无声啜泣,渐渐地,就哭出了声音。
小姑娘被他挟制住,她的身体就挨在他身侧,因此太微能清晰地感知到,手中这具娇小柔软的躯体在发抖。
她大约是努力强忍过的,只是收效甚微。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过下颌,滴落在他手背上时,温热液体也已冷却冰凉。人穷则反本,而她终于再难抑制恐惧,便开始顺应本能,喊起未曾谋面的娘亲来。
他听到小姑娘哭着小声叫唤,梓芬娘亲,你在哪儿?梓芬娘亲,我好害怕,我好想您。
梓芬。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被提起了?
锦觅第一次在荼姚寿宴上现出真容时,即使已经过去四千年,那样的容光,也还是一样惊动四座。血缘的力量果然玄妙,梓芬的女儿,即使气质五官同她并不全然相似,也能轻易激起相熟的韵致,勾动尘封的记忆。
可惜了。太微不无惋惜地想,梓芬的女儿,终究不像梓芬。
梓芬也生得柔弱,也惹人怜惜,可是梓芬内心坚强,又决绝刚烈。如果此刻,是梓芬站在这里,她是决不会像锦觅这样软弱哭泣的。
心中微微一痛,似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阳光突然射入,锈住的红尘一角被撬开,掀起故往烟烬无数,他不由黯然。
太微想起,梓芬柔若无骨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至死无回的铁石心。他觉得遗憾,当初,是梓芬娇柔脆弱的外表迷惑了他,使他总以为事有转圜,只要他不放手,梓芬终究还是会心软,会回心转意待在他身边。
梓芬予他的决然,令他愤怒不甘,却又令他不自禁地敬佩感怀。他怨恨过梓芬的果断绝情,但这一刻却又生出一种未竟之思,投映到梓芬的女儿身上,竟忍不住苛责起锦觅来。他劫持她,原本就是相准她无力反抗,可以随意拿捏,至于这时,却还要怪她只是徒然肖似梓芬的音容笑貌,骨子里却不曾沿袭梓芬的风神气骨。
一时间,思绪松脱,他望着一直喊娘的小姑娘,微微出神。
其实分神也不过很短暂的一瞬。回忆之于太微,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消遣,一种自我标榜。更准确说,那只是志得意满之后,某种犹不满足的表演和意淫。
顷刻之间,他已告诫自己收拢心神,然而还是晚了。
右臂手肘被猛然按住向下压,锦觅低下头来,齿关张合,而他但觉腕间一疼,火辣刺痛的感觉一下爆开,已被她狠命咬住。
与此同时,很冷也很锐的一刃月光,抑或是极薄极硬的一片柳叶,似潜伏等待已久的野兽,遽然暴起,从他左侧腰狠狠捅进去,又迅速地抽了出来。
冰寒的匕首,形制细长,注着细细的血槽,槽身又很快被一种温热腥锈的液体所覆盖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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