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说:“坤申君狡猾多谋,军中共有三个他的替身。我跟着楚国伤军潜入大营中,潜匿两夜,总算等到了他。”另一人问:“既然有三个替身,你如何知道哪个是真的?”无极说:“坤申君自负过人,也正是他的自负害了他。那三个替身侍卫无数,却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他们当中,却有一个不起眼之人,身边仅跟着两个侍卫,并且那两个侍卫都是身手绝顶的武士。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师,竟需要如此高手紧密保护,除了坤申君之外,别无他人。”
无极凭一人之力刺杀坤申君,也因此而受了重伤,随着江水漂流到了楚国境内,身上可作凭证的东西也全没了。这段时间,无极都匿身于农户里,一边养伤,一边观察两军的动静。楚国想尽办法要追杀他,他这次也是拼搏一把,一路驱马直奔回涵关。
听完无极所说,众将军无不佩服。无极疑惑地问:“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楚国已经撤军,为何我齐国大军还留守关中,可是赵国想趁此——”
“非也。赵国听说了我齐国有无极将军这样的人才,哪敢轻举妄动。”一个老将捋须笑道,“是王上。王上不许我等撤兵,定要寻到你才肯就手。多亏如此,否则你回到关中,身上又无可作为凭证之物,怕是会有所延误。”
无极心一动,手心无声攥紧。良久,他无声地一叹,轻道:“无极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护得老将军周全。”其他人皆出言宽慰,而后又令传令兵将这好消息传回临缁。
消息传回齐宫,季容正好和近臣在殿中议事,听到这个消息,便高兴地坐都坐不住,急忙拟诏,要召回无极。武安侯笑着道:“王上切勿着急,少骑郎将此回立了大功,可谓是军心所归。楚军也已经撤退,我齐国大军也不好久占边界,以免落人口实。”
“你说的对。寡人现在就命人传谕,令无极班师回朝!”季容下达谕旨,令无极整顿齐军,留下一位将军和五千人长驻关中,其余都撤回齐国境内。待重臣离去,季容难掩喜色,站起来抓住赵黔说:“寡人就知道,他定然还活着!”
只看赵将军微微莞尔,季容向来克制克己,鲜少像这样,喜色全写在脸上。赵黔自年少伴君,从不曾见过季容这样,他道:“少骑郎将失踪以来,王上就一直坐卧不安,众臣看在眼里,无不担忧。”他又说,“——还有王后。”
听到他的话,季容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说:“你是不是觉得,寡人为一个臣子如此,着实不妥?”赵黔道:“黔以为,王上自有分寸。”
季容看着他,赵黔神色如故。他轻轻颔首:“寡人明白,你下去罢。”
赵黔抱拳,然后转身退了出去。齐王站在空旷的大殿中,他只觉胸口的火一点点被浇熄,尽管欢喜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齐王的谕令传达下去,齐军撤离涵关。到了年底,临缁城门大开,六师归朝,全城的百姓夹道迎接。长长的队伍前头,有一玄甲少年坐在马背上。经此一战,少年无极的名声不胫而走,有人说他身长十尺,天生孔武有力,也有人说他相貌凶神恶煞,可镇鬼神,也有传言说他是春君苏阖又一次来到凡间,以救齐国……
队伍从城门进入,到要通过齐宫前头的玄武门时,无极便要下马。玄武门是通往王宫大殿的正门,除了天子和天子使者之外,其他人经过此门,都必须下马行走。无极要下马时,门司令却朗声宣读齐王旨意:“王上曰,少骑郎将退敌有功,特此准许郎将骑马入门——”
无极微怔,随后欢喜地一拜:“谢王上恩典!”之后少年回到马背上,他看着眼前宏伟的玄武宫门,朗声道:“开宫门。”
门司令长喝:“开宫门,迎圣师回朝——”
朱红的宫门缓缓打开来,无极抬起眼,刺眼的光芒照耀下来。百官站在宫道上,而在道路的尽头,他的视线沿着一层层石阶而上,便瞧见了那一道玄色的身影。季容身披重袍,头戴冕冠,那身姿清癯修长,和身后那座巨大的宫殿比起来显得单薄,但是,这却是无极的心目之中,最为神往的一道风景。
齐王季容亲自到殿外迎接将士们归来,之后破例在金麟殿举宴酬军。季容举起酒觞:“能看到寡人的将士们安然归来,寡人深感欣慰,这次我齐国大败楚国,都有赖于将士们的付出。寡人在这里敬你们!”
这个晚宴只是洗尘宴,在这之后,还会在大朝时论功行赏。宴上,众人兴致极高,毕竟楚国自以为强大,长期以来不将齐国放在眼中,楚国之败,对人人来说,无疑是出了一口恶气。无极此时还未得到封赏,故仍只是一名郎将,可也赐了座位,只是距离王座有些距离。他身边自不乏人来敬酒,只不过,他的视线一直默默地追随着上头那一道影子。
只看,季容又令人添酒,他脸上添了几分感慨,道:“这一杯,寡人要敬白老将军、崔彦将军,以及战场上牺牲的无数英灵。众臣听闻,皆举起酒觞:“敬白老将军、敬崔彦将军。”
无极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时候,一个宫奴走过来,对着无极小声道:“王上请郎将酒后到秋阳宫一叙。”无极双眼登时一亮,脸色却不变,故作平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第十一章
宴后,无极并未离开王宫。他跟着宫人,一路走到了内宫深处的天子寝殿。
秋阳宫十年如一日,明晃晃的灯火灿亮如星,他踏进内殿之中,终于瞧见了那个比星子还要来得明亮之人。季容刚换下礼袍,卸了玉冠,如丝一般的墨发长长地坠在脑后,唯有鬓边的灰白,比上次无极离开齐宫时,似乎又多了几绺。纵算是如此,他仍是如霞姿月韵,放下手里的奏疏,对少年温婉一笑:“来了?”
无极蓦地回神,似急于掩饰什么一样,垂下眼去,走进去跪地拜道:“末将……无极拜见王上。”他闻到了满室浓郁的沉香,那是季容身上一样的气息。想是方才饮多了几杯,现在他觉得喉间燥热干涩,不由暗暗吞咽。
“起来罢。”季容缓慢地坐到席上,他看着那慢慢站起来的少年。
无极今年近十七,已经上过战场,并且还立了大功,这样的成就,便是为将几十年,也不一定能与他匹及。季容不禁唤:“无极,来寡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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