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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米斯达被年轻人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你这家伙难道是心理医师吗?”

        “我并不是,”乔鲁诺垂下眼睛,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我只是在提出建议罢了。鉴于我们还没有建立关系,决定权仍然在你的手里。但假如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么我向你保证,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只会留在今晚,留在这里。”

        不就是减压么,其实没那么麻烦,只要来一发就好了——米斯达没说出口,他下意识咽了下唾沫,连同这句话一起吞到肚子里。当他对乔鲁诺说对方有吸引力时,并不是在说谎。虽然青涩,可这金发小子从长相再到略瘦但有肌肉的身材都别无挑剔,而且从之前的对话上来看,性格也不恼人。他说话时的语气、眼神,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都暗示着这家伙——虽然现在还是个菜鸟——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如果跟他……等等,米斯达的内心一阵哀嚎。我为什么会这么自觉地带入这种奇怪的角色设定里啊,他悲愤地想。一定是被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的氛围给闹的。

        这年头谁没有个精神压力什么的,米斯达觉得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常年混迹在警局里,跟岌岌可危的破案率做着事倍功半的斗争的他们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方式来排解压力。比如阿帕基的就是泡茶,再比如纳兰迦的就是做数学题,用当事人的话来说这就相当于以毒攻毒,两方相加能够让他更加快速地到达天堂。相比之下,米斯达的减压方法就显得相当低调,且比较老套。一个是性,一个是酒精,两个一起效果更佳,一觉醒来后,头痛跟胃部的巨大不适能让他很好地忘掉别的烦恼。但这个作用明显不是很持久,大概也就是从自己家或是不认识的对象家里走到警局的路那么长,一迈进警局大门,从吸进肺部的第一口气开始,挥散不去的阴霾又凶狠地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又重又痛。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哪天,这个法子会像到了保质期一样完全失效;也从没想过它没有用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没有头绪的案件就像是一台疯狂旋转的巨型机器,从他的工作时间慢慢侵占到私人生活,把他本来就不怎么成功的人生绞得七零八落,像一滩烂泥。而除了把自己也喝成一滩烂泥、或者在某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女招待的出租屋里那张摇摇晃晃的小床上醒来外,对付这种肉眼可见没有尽头的可悲生活,米斯达并没有太多的解决办法,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尝试其他,就像他不会去试图指出那些女人的胸明显是假的一样。

        而眼下,他正在被给予另一个办法。一个建议,那人如是说。

        乔鲁诺给了他时间思考,任由他随意做出决定。这个选择本不应该如此艰难。作为警察,他不该给出任何有可能泄露机密的信息;而作为一个爷们,跟别人唠唠叨叨地抱怨自己那档子破事不仅丢脸,而且很娘。米斯达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说他想要的只是酒精,或是性——当然了,后者更好,他偷偷又瞄了乔鲁诺一眼,天花板上的球形吊灯不停地旋转照射出彩光,在那男人的金发上打磨出小小的、斑斓的光圈。这个夜晚和他以往度过的那些没有什么不一样,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也和他曾经上过一次床或好几次床的对象没有分别。今晚不会是个例外,乔鲁诺也不是;就算他们都被这种奇异的环境和气氛包围着。米斯达觉得嘴里发苦。他想,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因为他的生活就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张了张。嗓子似乎干得要命,把他的拒绝给堵在喉咙里。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或许这是个机会,或许这个人懂他——或者不懂,但不会打断他、嘲笑他、做出没有用的同情的或是可怜的眼神看他,不会轻易地评论他。或许就像乔鲁诺说的,今晚,在这里,此时此地,他说的什么都可以被理解被包容,而到了明天则都会被遗忘。或许他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还算不上是个顽固的杂种;或许他软弱得没法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现在在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陌生人发泄情绪、抱怨世道,下一秒他是不是还要哭着找妈妈?可或许他只是太累了,那不是出于软弱,而是因为疲惫。心灵上的,肉体上的,或许在这个案子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被生活给榨干了,这个案子只是个引子,是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双残忍的手粗暴地撕开了他皮肤上的疤,其下丑陋而未愈合的伤口再也无处隐藏。

        或许你可以试试。脑海中有某个微弱但语气坚定的声音说。

        闭嘴。米斯达阖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道。

        乔鲁诺理解地点点头,这动作似乎给了米斯达一些力量。“那么就..谈一谈公司里的那个项目吧。”

        “我所在的…工作小组最近接了一个项目,”他想了很久,开口说道。“一开始我以为那跟往常一样,又是一个普通的、又闷又长的项目,结果某一天,我们收到了竞争对手发来的一…份文件,才发现它艰难得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他记得那天的一切细节。清晨,没什么风,阴沉的天色预示着雨水的来临,空气里的水汽很重,低沉的气压让人不舒服。他前一晚喝多了酒,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走进警局时发现前厅围了一群人。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布加拉提的身影。挤过人群,他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刚要开口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发呆而不是上楼对着线索墙发呆——他们正在追查一个贩毒团伙,直到这一秒之前米斯达还在以为,这起案子不过只是个和往常一样普通的贩毒案罢了——却看见了黑发男人惨白的像张纸似的脸色。他顺着布加拉提僵硬的视线看过去,面前是一个长方形的横柜,里面躺着他们的线人。那个可怜的男人被字面意义上的切成了片,每一片肉体都被封在两块玻璃板里,灌入福尔马林,给制成了标本。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思考,似乎理解不了面前的一切。线人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大张着的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米斯达突然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整个扔进了一台巨大的搅拌机,他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那天是噩梦的开始。一夜之间,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了,仓库被转移,所有痕迹都被清理,交易地点荒无人烟,小组耗尽心血建立起来的所有监听线路——手机、传呼机、固定电话——全部作废;仿佛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一具一具的尸体,或是他们的线人、证人,或是什么别的地方的小混混,都带着骇人的伤口,被扔到废弃的河道边或是巷子里。他们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从那天开始,我才意识到我们被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泥潭里,”他盯着地板上的一小块污渍,那玩意盯久了竟有种在微微扩大的错觉。“我很想把这个项目搞定。该死,我们都见鬼地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以前也遇到过,我是说——搞不定的项目、没有结果的办公任务之类的。可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让我感到这么痛苦。”这个案子让他们付出太多了。收手已经太晚,而继续又是徒劳。“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片黑暗里,低下头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也找不到出口。但是我甚至连有没有出口都他妈不知道。可我得走,乔鲁诺,你懂么,我不能停下来,有那么多的人在推着我走,他们看过来的眼睛像是在责怪我没用,在看我的笑话。不光是我,组里的大家都变得越来越沉默,包括同事中那个个子最小、最爱闹的家伙。”他捂住脸,用力地揉了揉,“上帝啊,我已经多久没看到那孩子笑一下了。”

        “或许对手真的太厉害,又或许只是我们太弱了。我时常想,没办法了,已经尽力了,算了让它见鬼去吧是我输了。可我又不甘心。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太难了。他摇摇头,嘴里面满是苦涩。太难了。

        “最近我他妈还开始做恶梦了。”停了一会,他接着说道。不顺心的事还真是一件连着一件。他的睡眠质量向来很高,但最近开始一直做一个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该死的案子给搞的。“我梦见跟同事们跨越了整个意大利,我们好像是要保护一个女同事去到什么地方。弗洛伦撒,威尼斯,罗马…我们走了很远,跟很多人打斗。最奇怪的是那些人的脸恰恰都是之前的嫌——呃,我是说,都是竞争公司的对手。总之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在梦里还是梦外。最后我梦到我的同伴们都死了。死了,或是之前就离开了。而我一个人都没救到,尽管我是那么地想。要是我的动作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我再机灵一点——我甚至有祈祷过,要是我能够改变命运就好了。然后我就醒了。像个傻逼一样坐在床上,瞪着对面的墙壁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个梦逼真得跟什么似的。有次我惊醒后还半夜给那帮混蛋打了电话,结果不是被骂神经病,就是说我吵到他们睡觉了,叫我第二天等着别跑。操,这么一想,我的人生还真是悲惨的要命。”

        他想起为了破案率而企图把无名尸首推到隔壁辖区的局长,甚至不惜在统计数字上做手脚。而高层们则只关心舆论和民选、为了与自己相熟议员的支持率而煞费苦心,对那些老家伙的“请求”大动干辄,而对死于街头的无辜民众无动于衷。他想照着他们的脸揍上一拳。还有一次,曾经整个小组不休不眠蹲守了三天最终抓到的犯罪头目,而那人最后却因为收买了证人而被无罪释放。被害者妻子在庭审终了后痛苦而不敢置信的眼神,就像是一记无声的控诉,直直地凿开他的脊背,挖他的骨,噬他的血肉。他连转过身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得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绝望,像是一旦停下来他整个人就会爆炸一样。直到手腕上传来一阵被捏紧的感觉,才慢慢闭上了嘴,像是被突然拉回现实,整个人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恍惚地看着对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扣着自己的手腕,他记不起来,乔鲁诺是什么时候把手放上去的。

        “停,”乔鲁诺又握了握他的手腕,十分轻柔地喊他的名字。“米斯达,停下来,你得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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