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过,倘若在湖中被那群人驾船追上,死状多半不会好看。与其死于鸡犬之手,倒不如死在一柄瞧得上眼的好剑之下。
思来想去,仍是举棋不定,精神头却越来越差,眼看昏昏沉沉便要睡去。东方教主心说自己要不要放个“吾梦中好杀人”的狠话,又觉得没大意思。恍惚之中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歪斜,隐约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的枕骨,轻轻放在船板上。
傅剑寒见船舱内外声息全无,干脆在教主身边并排躺了下来。两人头挨着头,脚挨着脚,在水面上随着小舟左右晃荡,宛如睡在摇篮中的一双婴儿。
东方未明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衣衫破旧,也没有鞋穿,模样却快活得很,一边划船,一边采菱,口中还唱着水乡小调。他想要告诫那小鬼不可驶进湖心深水中去,却始终追不上他。小舟渐行渐远,忽然许多怪鱼从水面跃出,大口大口地咬在娃娃藕节似的胳膊小腿上,分食他的身体,污红的脓血溅得满船都是。最后只剩一个脑袋掉落在船板上,打了个转,唇边露出一个锐利的讥笑。
该。都是活该。
他从梦中惊醒,发觉已是清晨。身上披了一件汗津津的外衫,颜色正是血红的。东方未明嫌弃地抽了抽鼻子,将衣服拎到一边;转头一瞧,见傅剑寒起得更早,正在调息打坐。他上身仅裹了一件贴身的黑衣,却裹不住一身精壮肌肉,从胸膛到腹部都凹凸有致,臂膀裸着的地方隐约露着些疤,也不知是何时留的。
东方未明瞧了两眼便不愿再看,心里又妒又气。年少之时,他以为自己只要勤学苦练,早晚也能练出一身叫人羡慕的腱子肉;可惜学了某样邪门剑法,功夫上去了,身子也毁了。他不是不懂有舍有得的道理,只是眼前突然摆了个人,活得样样都像自己年少时最稀罕的模样,难免勾起些久远的酸涩。
傅剑寒突然睁开双目,先是一笑,随后嘴角便挂了下来。
“东方兄好些了吗。傅某却要死了。”
“……那你死吧。”
“今辰才想起,身上的酒喝光了。”傅剑寒自顾自地抱怨道,“傅某不吃东西能撑个七八天,不喝酒的话,大约两日都撑不了——”
“那便上岸。”
“这船好生奇怪,走着走着就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去了,至今没瞧见岸在何处。”
“行船靠得是巧劲,不是蛮力。”东方未明拔掉钉合伤口的一排银针,勉强站立起来,走向船尾,“乱划一气,只会绕圈子。”
傅剑寒一跃而起,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俗话说,北人驾马,南人行船;东方兄定是南方人了?”
“……”东方未明没有回答,忍着腹部的抽痛专心摇橹。他其实也急于回到岸上,寻个医馆药铺补给一番;这刀伤只是勉强处理了下,也不知内脏是否伤到,可耽误不得。一个受伤虚弱的天龙教主,就好比倾入大海里的一盆猪血,能引来成群的鲨鱼。
傅剑寒瞧出他气力不足,双手从他的左右两侧握住橹杆,加了些力道。要说东方教主的身量其实比他还略高些,但伤口疼痛,佝背弓腰的,于是刚好被傅剑寒圈进怀里。东方未明内心颇以为耻,但因失血甚多,浑身发冷,背后忽然贴了个火炉一般热烫的身躯,实在是很舒服。他自我安慰道,待伤势恢复了一二成,必叫此人好看;他虽重伤虚弱,但若论无知无觉令人中毒暴毙的本事,天下仍无出其右。
傅剑寒见他毫不抗拒,愈发欢喜,又道:“说起来,江湖上即便是那些小门小派的门主、帮主之类的,出门在外都极好排场,总有几个弟子、属下左右打点,前呼后拥的。东方兄贵为一教之尊,怎么出门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还要自己撑船?”
“……你打听这么多,是想入我天龙教么?”
“这个嘛,傅某性子野惯了,受不了那些门规教规的约束。不过若是教主缺人侍奉,只需遣人往洛阳三十八坊送个口信,傅某无论身在天南地北,一定快马加鞭赶去。”
“……侍奉?”东方未明眯着眼睛,扭头瞧了他一眼,“你要如何侍奉我?”
他的目光颇为凶残,在江湖人口中,不但能吓退莽汉恶犬,还能止小儿夜啼。偏偏唬不住身后之人。
“杀人越货,追踪寻仇,探听消息……傅某都很擅长。”傅剑寒低头偷笑,一呼一吸的热气都喷在怀中人的颈窝里。“再不济,如同这驾船一般,东方兄可以亲手教我嘛。”
他确实学得很快。东方未明松开橹,敲了敲挡着自己一边臂膀,走回舱中休息。他半躺在船板上,披发敞怀,伸着懒腰道:“天龙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多得本座都嫌烦了;也不独缺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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