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多沉,却梦见了不少东西。这五百年间与润玉的种种过往,竟在眼前如走马观花,端叫他看清了自己是如何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
第一个百年之约,他与润玉相约在一处人界的寻常茶肆。
他二人多年未见,上次相见又是将多年陈怨倒了个彻底,他指润玉攻于算计失了本心,他本是正义凛然,却不知怎么的声音颤抖,气息不稳,明明是对立的身份,却总想走上前去,将润玉抱在怀里。润玉当时亦是激动,待到旭凤离开时,他泪沾湿了一张憔悴的脸庞,令人心惊。
此番再见,两人便都有些尴尬。旭凤是先到的,便替两人斟好了酒,坐在那处慢慢地等。他左右也等了没多久,但对魔尊来说却仿佛等了一辈子,直到润玉终于姗姗来迟——身旁并未带任何亲信护卫,正如旭凤自己一般,他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兄长终究是兄长。
两人相顾无言,聊天吧,似是不太恰当,不聊吧,又无事可做。旭凤只得饮酒,却忽听润玉问道:“你最近,可还有金丹反噬之兆?”魔尊手中的苦酒便蓦地变成了甘甜玉露,他忙道:“没有,我近百年来潜心修炼,已是无虞。”他顿了一会儿,似是又要无话,正琢磨着该是不该提一提炼化穷奇一事,此事与润玉是个麻烦,与他却是挂心百年,可润玉不开口,他却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听闻……”润玉又忽道,旭凤抬眼去望他,却见那一身白衣胜雪,打扮犹如年轻公子的天帝并没看自己,只垂了眼帘,神情平和,便不由得呼吸错了一拍。
这是怎么了……他自问,自他成年,通了人情,知道兄弟之间若是生出欲望,便是极错的,他便再未对润玉生过旁的心思,此刻见他手拢在袖子里,放在膝盖上,却偏生出一股要凑近了,去拉一拉他的手的心思。
他行还未动,便听润玉说了一句话,说得他心都凉了。润玉道:“我听闻你布了阵法,欲用逆天之法寻回锦觅,是吗?”
好好好又是锦觅,说来说去,他与兄长本是无缘,只因锦觅才又搅合在一起这许多年,锦觅便是他二人相连的锁扣,若是这个锁扣不在了,润玉与他便是如方才一般,无话亦无情。
他想到这里冷笑一声,“怎么,兄长可是要劝我一劝?还是说,”他把心一横,“兄长要令天兵天将把我也拘了?”
润玉叹了口气。
“我非是这个意思,旭凤。”
旭凤便又觉得后悔,正待解释,润玉又叹道:“你与锦觅原就是一对,我终究是个局外人,此事我早已明了,你不用再把我当成需要堤防之人。”
旭凤一惊,忙道:“怎么会……”润玉却已起身,他身穿宽袍广袖,背影挺拔秀美,衣摆蹁跹犹如祥云浮动,旭凤只恨不得奔过去与他一起走了。
“……哥!”他忍不住叫道,连兄长都不是,如稚童一般,只盼润玉回转过来,回到这方寸之间。但润玉只是脚步顿了顿,便仍是走了。
第二个百年,他得了润玉身边的仙侍给的消息:人界人多眼杂,请他去天帝旧日的仙府一聚。
旭凤知晓那处,他与润玉、锦觅昔年也曾在那里有过一段快乐时光,那时润玉不着白衣,穿了一身碧青,头发也不如往日梳得一丝不苟,只拿葡萄藤随意挽了,姿态风流潇洒。旭凤便偶尔生出恶作剧的心态,想要将那葡萄藤拔了,见一见他黑发如瀑,散在背上的样子。
这百年里他过得实在无味,锦觅灵识沉睡,鎏英一心练兵,他偶尔去人界关注一下燎原君转世的修行情况,见这小子毫无大志,整日就知道谈恋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的十年,竟是他掰着指头数过来的.
他到时润玉已经在水榭中等他,月凉如水,他仍是身着青衣,像个锦衣公子,只是乌发再也没用葡萄藤束起,他靠在桌边,手撑着额头小憩,手边放着个茶壶。一股风吹来,拂动他的衣摆发梢,旭凤心里便一惊,生怕他被吵醒了,便走过去欲要用身体替他挡风。凤凰的火灵气息一靠近,润玉就醒了,睁开眼看着他。
天帝的眼珠子极黑,望不到底,只看到其中流光一闪而过。
“来了?”他笑道,替旭凤倒茶,声音低柔缱绻,似有些沙哑,“坐。”
“兄长可是身体抱恙?”旭凤急道,病了怎么也不休息呢,若是病倒了可怎么行,随即又想,我一个魔尊,在意天帝身体好坏作何?“其实我亦没什么大事,若是兄长不舒服……”
润玉叹道:“饶了我,千万别絮叨了。日日听邝露唠叨,好容易才躲会儿。”旭凤看着他露出旧日情态,免不了一阵心情激荡,仿佛这百年的孤寂都不算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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