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铭打开窗户,试图分辨数行车流里那辆深蓝色的。鸣笛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纸听不大清,色彩也尽数融在了雾霾里。额头上冰冰凉凉地一点,这城市又开始下雪。
方晓是下午四点多离开的,还特意叮嘱了顾一铭不要随便进工作室,结果晚上快八点时忽然打来电话让顾一铭去隔音室帮忙拷个忘了上传的工程,成熟稳重的社会人人设一秒崩塌。
方晓在电话里指挥:“房间钥匙在茶几上,电脑密码是1113……对,是我生日。原来你还记得啊……盘,p开头的那个文件夹,搜索‘p组合’……不,不是歌名,是之前打算卖给他们的歌……没有?那就不是这块硬盘。移动硬盘应该是放在客厅沙发床旁边的储物柜第二格……也没有?那就是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吗?”
电话里的背景声相当居家,有一些遥远的电视音效,还有近处洗碗机的工作噪音。顾一铭开了手机外放,按照指示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才从储物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出来那个装了好几块硬盘的收纳盒。
方晓在每块硬盘上都贴了标签,写着日期和内容。顾一铭数到第三块,确认内容无误,便把硬盘插上电脑等待上传,视线则落在了硬盘旁边的另一个收纳盒上。那是个很精致的玻璃收纳盒,上头挂着把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装饰锁。透过光面玻璃能轻易看到最上面的照片。
照片下方写着大音乐学院电子音乐专业,是一张硕士毕业合照。画面中三十来人,顾一铭一眼认出了最后一排中间的方晓。那人样貌体格都跟现在很相似,发型却是少年气十足,鬓角挑染了一绺浅金色的头发,刘海也向后梳起,显得张扬又帅气。他搂着两侧同学的肩膀,笑起来清爽干净,无忧无虑。
顾一铭觉得那样的方晓有点陌生,不过也很可爱。他伸出食指碰了碰收纳盒的玻璃表面,那冰凉的触感却叫他脸颊发热。过了几秒,他悄悄地把指腹挪过去,隔着玻璃贴上方晓的脸颊。
方晓家的网速不怎么样,工程文件传了好一会儿,进度条却只走了不起眼的一小段。顾一铭有些忧虑会不会耽误对方的工作,方晓倒是很看得开:“不急在这会儿,我就是刚刚晚饭喝了几杯,突发奇想,准备搞个r。”
顾一铭为他勤恳的工作态度震惊了一秒钟。他本来以为是有死线压迫方晓才这么拼的。
“也没有,今晚估计干不成,”方晓笑起来,“听说我姐有个领舞的节目,待会儿怕是要被爸妈拉去看春晚的。反正不着急,看什么时候有空吧。”
“春晚的领舞?”顾一铭微微咋舌,“很厉害啊。”
“是啊……小顾,听我吹个牛`逼先,”方晓压低了嗓音,或许是喝了点儿酒,他的语调跟平常很不一样,“我妈,跳芭蕾的,以前是中央芭蕾舞团的首席;我爸,唱歌剧的,国家一级演员;我姐我姐夫,都是跳民族舞的,隔三差五上春晚。嘿,厉害吧?”
“很厉害,”顾一铭诚心感慨道,“你也厉害。”
“我不算……”方晓低低笑了一声,转开了话题,“说起春晚,小顾你想看吗?客厅那台电视没装机顶盒,你也没带电脑,嗯……倒是可以用我的电脑。对了,那个装硬盘的盒子里,第三块?第四块?应该有一块是b前250的电影全集,要是无聊也可以看看。”
顾一铭不怎么无聊。他“嗯”了一声,没去找b250,反而说:“我看到旁边有张毕业照,大音乐学院的。”
“啊,是我研究生的毕业照。”方晓说。他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刚起了个头,却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下去。
一阵尴尬的冷场。
顾一铭不想挂电话。他努力地找话题:“要不……你唱几句?”
“……小顾,你真不会说话。”半醉了的方晓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当真哼了几句。是顾一铭没听过的旋律,不算悠扬,带着几分跟自己较劲儿的不稳定感。
方晓问:“好听么?”
不好听,但很像方晓。顾一铭想。充满了不和谐感,然而仍透露出温柔。他说:“这是什么歌?”
“没写成歌,刚想的一段动机……嗯,我醉啦,要是醒来还记得,或许可以编个p-r。”方晓笑了一声,是那种从鼻子里发出来的短促声音,似嗔似笑,听得顾一铭耳朵一阵酥麻。“我不是学声乐的。小时候跟我姐一起学特长,舞蹈课被全程碾压,声乐课倒还可以,但也没上多久。后来才知道,我老师私下找了我爸,说这孩子嗓音条件不错,可惜乐感不行,等变声期过了就没什么优势了……瞧,所以说我是这家里最没有文艺天赋的。”
他们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是顾一铭问,方晓说。从顾一铭表白之后,这是方晓最坦率的时刻了。他聊得快活又忐忑,像只学飞的雏鹰,甚至想着要不要录下这段对话。
还是不录了。顾一铭想。方晓肯定不高兴他录。
而且不需要录,他也已经全盘记下来。
最后是方晓说:“喔,下下个节目就是我姐的舞蹈了。小顾,工程传完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