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炤轻声道:“自古以来,善战者恒为战所累。我不希望……有一天你眼里只剩下这件东西。”
“巫炤,我是战奴,”缙云下颔的细痕往外渗血,他抬手粗粗一抹,刮出一长条血迹,却不及他的笑容耀目,“但我也不是战奴。永远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我为奴。这几年,有熊和西陵让我明白了一些事……而就算是做一件兵刃,我也能掌控它的朝向。”
巫炤心领神会:“看来你认同了姬轩辕的主张。”
“有熊一天比一天强大,不止多了不少战士,铸造、制陶技艺也长进得很快,以后还会更好……我想和他们一起看到。”
“加入有熊只是一种选择,”巫炤道,“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意遗忘他们的名字。”
“你也说了那只是一种选择。”缙云结束这个话题。他搓去发上凝结的血块,淌水走到鬼师身前,水珠沿胸膛下滑,打出一波波细小的水纹,“倒是你,巫炤。除了西陵和你心心念念的巫之国,还有什么能入得了你的眼?”
有熊未来的战神还没练就一身无形甲胄。
但他的躯体已锻造得非常漂亮。身形匀停修长,两臂覆着茁实的肌肉,下凹的脊线一如弓背,削过般清晰,露出下装的侧腰则像陶器的长颈两边,延伸的弧线在腿胫处收拢,使隆起的肌质显得饱满而极具力量。不是雕琢的精巧,而是大刀阔斧劈出的粗犷。
可这也成不了缙云。
这只是一件未成的陶胚。巫炤不必去想就能在胚上描下最细的疤痕和最小的黑痣,就能勾出他疏狂的眉角和清亮的眼神;不必去看,就知道他是什么颜色——烁亮的白,如启明、寒锋。
但少年鬼师没有去探究这无端的笃信背后隐藏的物事,只是放任它滋长。饶是它成了他此生的所不能知,掌控它,于他照旧易如反掌。
“有的。比如你……”巫炤的睫毛动弹了下,“你身上的那一半玳族血。等我有了把握,便能用它感应到巫之国的位置。”他侧耳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似有人猛地捶了一记水面,不由莞尔:“我不过这么一说,你便当真了?”
“我没有……”缙云把湿发集为一束,五指一梳,禁不住嘶了一口气。话甫出口,他便觉不妥,只好勉力做出聊胜于无的补救,“不,我只是——”
“你说往后不会以身涉险,我也是当真的。可这次比试,你连护甲都没用上。”
“活动起来方便。我也想疼得厉害些,好记住这次教训。”缙云握着那束头发,“有刀吗?借我用用。”
“怎么?”
“头发。长长了,碍手碍脚。”
巫炤忍不住微启双目,不着痕迹地一瞥。
缙云的头发和驯服沾不上边,揪下血块时逆着发尾走势,把它捋作了乱蓬蓬一团。兴许他早前已割短过一次,贴于后颈的发丝稍短,张牙舞爪地往两边生长,垂于后背的那一束本还保留三分原貌,又被他抓成了旁逸斜出的枝杈。
巫臷民将发丝视作巫力来源与施术媒介,不敢信意毁伤。巫炤的发丝极为柔滑,不加拘束盈盈垂荡,如绕山岚。他看不得缙云徒然折腾,涉水而来,一手握腕相阻,一手揽走长发:“我来。”
巫炤身无梳篦,只得以指没入发鬓,徐徐往下厘清乱麻。为了不弄疼缙云,至发丝纠葛处,他不得不靠上前一缕一缕地解开,呼吸拂过一截后颈,兽骨项链也不时和他的后背相触。
他的指法轻柔,以致蹿起绵密痒意;兽骨抵背,又如利齿欲合,委实令人惶惑。缙云的心弦在一瞬抽至最紧,微妙的感受随拉长的弦无限延长,让他的指尖都隐隐打颤。在绷断之前,他及时将它松却,弹回时的余劲又在底里留了一处印记。
他想这或许亲昵得过了头。
但那是巫炤。
只是巫炤。
理顺的湿发接着被分为三束,牵动心、血、肉,各相缠络,终至于一有血有肉人身。巫炤衔起系在腕上供祈福用的五色绳,褪至指端,来回拨绕数次打上结。发辫垂在缙云胸前,他不觉摸了下,语气复杂:“你连这也会?给谁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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