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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来得及细想,花嬷嬷那八面玲珑的一张大嘴就扯着嗓子不停地在念叨:“算什么命?能给我算出金子吗?乱力鬼神能给我带来钱?不能?不能还不给我去干活!前段日子还有个老秃驴说百花楼有什么血光之灾,呸呸呸!再让老娘看到你们偷懒还扯嘴皮子,不把你们的嘴扒了!”

        “我才不信什么乱力鬼神。”被一路嚷嚷吵得头痛,小声地嘟囔了几句,逢殃将湿漉漉的手在粗布衣衫上擦了几下。

        果然那个道长又来了。

        寒来暑往,自从季逢殃记事起,那一袭青衫道人,总是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街对面,青色的身影单薄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柳枝。他总睁大他那漆黑又无神的眼珠子,时不时地望着她,望着百花楼的方向。或许并不一定是在看她,只是她每次无意间抬起头,总能恰好接受到对面的目光。

        温润像是上好的翡翠。

        可是这个道长的眼睛不是瞎了吗?她悄悄地想。

        一直被人盯着看,哪怕是个瞎子,时间久了,难免也会生出些毛骨悚然。

        可是道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感受她的目光还会微微笑一下,有时还会轻声道:“逢殃,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走吧。”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说的话却很奇怪,因此每次季逢殃总是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次数多了,竟然连对方为何知道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或许她也不知道,每当道士如此说的时候,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变得晶亮,第一次带上了几丝希冀与心动。

        然而她听嬷嬷说,这些道士总是神神鬼鬼的,装腔作势。

        “运气好的话还能唬住几个傻子,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花嬷嬷嗤之以鼻,扶着她中年发福的腰身一步一步扭进百花楼。“什么破花,你种了五年了都没开花,还不死心?”

        可是他也不太像是装腔作势,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然不是啊傻姑娘,这道士周身一圈柔和的虹光道气,想必是修行了多年,假以时日,得道登仙怕也是不在话下。谢宴心中暗叹。

        逢殃是把话吞了回去,急匆匆给自己的小花盆浇了几勺水,疾步跟了上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男人嘛,接近女人无非就为了两样东西。”花嬷嬷懒懒地抚着涂满丹寇的手指,斜眼瞥了她已经渐渐长开的侧脸,“不是财就是色,不要看穿得一身正气,人模狗样,脱了衣服谁知道是不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呢!想想你娘,什么山盟海誓矢志不渝,到头来不过就是满嘴胡话,逢殃,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许是那道长从谁那里听说了她的名字吧……逢殃的头更低了,之前无意间道士在她心里激起的涟漪终是归于平静。

        花嬷嬷估计是戳中她的伤心事,也放软了语气:“你啊,别学你娘,就好好听嬷嬷的话,等到了金子赚够的时候,嬷嬷我做媒,给你寻个老实人家就嫁了,也免得我百年之后,你继续颠沛流离。”

        金子会有赚够的时候吗?她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一片平静。

        “至于现在,手脚利索点,好好干活,去,把今晨新采的花瓣给拂风姑娘送去,仔细着点,还带着露水呢。”

        拂风……逢殃的手不觉握紧片刻,低低地应了句:“……是。”

        邺城四美,风花雪月,一笑倾城,艳绝天下。

        邺城四美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谢宴似乎还见过其中的三位,只不过百花楼的花魁——拂风乃是四美之首,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了见她一面,谢宴自认没有这份殊荣。自从百花楼大火之后便不知所踪,后来人们提起她的时候也不过扼腕感叹下美人香消云陨的悲凉与她所留下的“簪花带酒”的美谈。

        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生得如何,谢宴提起精神。

        在花嬷嬷的碎碎念下,逢殃一直觉得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直到她第一次见到持着一把团扇,浅浅对她笑着的拂风,一双秋水剪瞳,眼尾弯弯,仿佛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妩媚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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