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文出门时,天已半亮,借着薄光,他方才留心到,地上竟密密地洒了一层落花残叶。他俯身捡起一根木枝,发觉切口平整,似是利刃所削。
半月后,聂英病愈,陆兴文提出,要与他一同前往苗疆,研习巫盅之术。
昔日陆兴文,亦就是太子长琴的半魂,因人世渡魂太过难熬,尚未放弃寻找长生之法。这一世,他与聂英相处最为密切,自然多少也同他提过此事。聂英出生的部族,原是极擅使用巫盅之术,他曾隐约听闻,最厉害极致的盅术,有肉白骨、得长生之效。只是,他尚未接触部族中的那里核心秘密,对此并不了解。
陆兴文虽提出过,今后要去苗疆走一趟,但聂英不明白,何以陆兴文会选择这个即将成亲的当口远行。对此,陆兴文也不多言,只让他按自己的吩咐作一些准备。
数日后,他留下书信,与聂英悄悄离开了江陵,来到了苗疆。
“这个世上,应该并没有什么令人长生的盅术吧?”听到此处,百里屠苏不禁好奇问道。
欧阳少恭眼神有些幽深:“若是没了魂魄、没了意识,只留一具躯壳,这样长生的盅术,却也不是没有……”
百里屠苏一怔:“没了魂魄、没了意识?这样的人,又何谈为人?”
欧阳少恭有一些情绪如烟尘般地浮起:“……不错,当初,我确也是如你这般想法。”直到后来,在数不清的离别与背弃之后,在几近绝望之际,他已不复从前态度,哪怕是一具躯壳,他也要执着地留下来。
陆兴文与聂英在苗疆待了将近二十年,他精研了无数巫蛊之法,就是没有找到真正能够令人长生的蛊术。不过那些年,他们也未非一无所获,陆兴文帮聂英救助了许多零散四处的族人,赠以重金,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聂英对陆兴文感激之情更深,而陆兴文灵力运转也日愈顺遂,为方便行走,他自己施法将残躯复原。聂英对此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反倒自言早已感觉到他并非寻常之人。陆兴文自此对聂英信任更深。
后来,他找到了聂英族中的一位老人,那老人告知他,此法为禁忌之术,复生的人也不算是个真正的人,只是徒具形态而已,日落现形,日出消散,如同一具“尸偶”。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蛊虫?”
“不错,许多年之后,我找到了这种蛊虫,它们名为‘焦冥’……”
百里屠苏心里浮现出一丝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哀痛,情不自禁地低声道:“若是这样的‘长生’,该是多么可怕……若是原本抱了能复生亲人之念,结果却是看到他们变成尸偶,又该是多么绝望……”
欧阳少恭接下去的一句话,顿时令百里屠苏猝不及防:“……你可知,这样的痛苦,我就刻意让你感受过一次……你的母亲,就是服下了我亲手所制的漱冥丹,从而变作了一具尸偶;你不忍见她如此,只能亲手烧掉了她……”
百里屠苏瞬间面色惨白,那锥心刺骨的记忆就这样不可回避地开始在脑海中翻腾。“少恭……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不,你定有自己的理由,是不是?”
为什么?欧阳少恭的眼神渐渐迷茫起来,一世世的渡魂全变作墙上那一幅幅画卷,现下一帧帧地从他眼前闪过去,又闪过来。为什么?因为那么多年里,也就只有一个聂英,能够接受他渡魂一事。失望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人世间的情与爱,就像水底映出的那一弯月,看得见,却捞不着,碰一碰就碎了,既是虚空又是过眼。难得碰见一个真心的人,就忍不住试了又试,探了又探,甚至将他逼迫到最极致的地步,去考量他的底线。
那个时候,当他得知自己苦心追寻了这么多年的长生蛊术不过只能将人变作“尸偶”,失望之情,自然溢于言表。聂英问他,为何如此执着长生之术?他心情沮丧之下,说出了自己反复渡魂之事。
听完以后,聂英脸上难掩震惊。陆兴文自以为,他也不过是同之前碰到过那些人一般,表面上视他为亲人、为朋友,可一旦知晓他的真相,便翻脸无情,视他为“怪物”。于是,他见聂英大失惊色的模样,便冷语讽刺,已做好了决裂的准备,可没有想到,聂英却说出一番让他意想不到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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