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背熊腰的首领拿着吃食走过来,他腰悬长剑,铠甲摩擦,脸色虽冷峻却带着一丝好奇。他掰开锅灰分给了李卿琦一点,一边灌着马奶酒,一边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人,说实在的,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下了那么大劲,就为了要这么一个风一吹就倒的人。
李卿琦拿着锅灰瞅了瞅,就着马奶酒小口小口咽着,尊贵得好像他不是囚犯,而是一个前来游走的富家公子。虽走了这么多时日有些土头土脸的,反正大漠就是这样气候恶劣,所以既来之,则安之。
他仰头看着满天星斗,自从去了靖康王身侧做卧底,他就再也没见过如此纯粹的星空,一颗颗寒星像钻石一样镶嵌在深蓝色的苍穹上。即便此时深陷敌阵,可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像晚间的风一样。
首领看李卿琦并不搭理自己,也讨个没趣,带着小兵们,三三两两的围在火堆边,不一会便响起了他们本族的歌曲:“山上走兔,林间睡狐,气吞江山如虎。珍珠十斛,雪泥红炉,素手蛮腰成孤。巍巍北凉,立天地豪气荡。血染残阳,苦征战履风霜。十万弓弩,射杀无数。百万头颅,滚落在路……”
李卿琦听着仓冷的西北风中夹杂着幽幽的歌声,十分凄楚,他遥望着国都的方向,微微露出了一个浅笑。低头看着鞋边早已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星星点点的血红溅在地上,仿佛恍恍惚惚的将往事粘了起来。
皇上,臣这一辈子,最荣幸的事情就遇到了你。那一年你骑马从李府门前路过,救下了被鞭挞的我。你竟不嫌弃我的出身卑微,教我读书,带我练武。自古有伯乐才有千里马,能遇到皇上,跟皇上一起长大,辅佐皇上登上御位,是臣三生有幸。
皇上,臣不希望你能来救我!与君臣礼仪也好,与手足之情也罢,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这锦绣的山河,是用鲜血换来的,流年更迭,日月同行,臣不过是皇上手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用后随时可以舍弃。
皇上,自古皆道,君臣契合,鱼水恩深。臣这半生也算得上戎马半生,南征北战。待到皇上坐稳江山,就会用臣的血祭江山社稷,这是每一位君王都要做的,臣丝毫不怪皇上。因为臣手染上的血早就洗不尽,所以臣不想到那种时刻让皇上为难,还不如埋这苍茫北凉,正应了那句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皇上,臣此生所为就是让江山万代,可以安享歌舞盛世,臣的职责已经尽到,此生此世,臣已然了无其他念想。唯一想要说的是,待你的铁骑踏平北凉之时,能在我的坟前洒一杯酒,告诉我,你已完成了我们幼年时许下的抱负吗?
皇上,如若有来生,臣还希望能够跟随你,你的剑锋所指之处,便是我披靡所向之处。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君视臣如手足,臣侍君如心腹,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就为了这一句,臣粉身碎骨也值得了!风卷着黄沙漫天,吹干了李卿琦干涩眼中刚要益出一滴泪。
徐徐的晚风吹落了一地桂花,满满的清凉馨香,溶溶的月色中,墨雨静静放下茶杯,看着对面眉头不展的卫博远,轻轻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来找我?”
几日不见,卫博远清减了许多,虽没减他身上读书人特有的孤雪瘦霜风姿,清隽的脸颊上却带着阴郁的神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眼下我也不知去找谁。”
墨雨夹了一块桂花糕到卫博远面前的小碟子里,蹙眉道:“是隆儿又闯祸了?”
卫博远摇摇头,他都快一日没去东宫教隆儿了,他只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该如何说,他低声道:“隆儿很乖,只是……”
墨雨举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却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丹凤水眸里闪过一缕疑惑,问道:“你最近瘦了许多,怎么,家里出事了?”
卫博远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家里的事,我向来不大管。前朝动荡,让我也不知该如何帮忙。还有就是……”还有就是不知李卿琦到底怎么样了?!他那日虽写了一封谴责信,之后却得到了卿琦拿自己换了五万大军,前去做战俘去了北凉。得到这个消息,他惶恐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不仅误会了卿琦,还对皇上隐藏了消息,一时间却再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辗转了几日,心乱如麻。
墨雨静静一挑眉,轻声道:“就是……什么?”
卫博远微微哆嗦地握着茶杯,半盏茶的功夫才稳下心,他默默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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