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泥土这把泥土
春雷打过野火烧过
杜鹃花层层飘落过
这把泥土这把泥土
祖先耕过敌人踏过
你我曾经牵手走过
我和温子晴和雁一起唱这首歌,在那个星光灿烂的夏夜。我们和妹妹一起留影。我这个快乐的妹妹还是微微地笑着,等她走了以后,她的姐姐,她的二姐才那么懊悔,这么好的妹妹,完全可以成为知心朋友的妹妹,只会背地里难受的妹妹,她已经丧失了爱她疼她的机会。这种懊悔将陪伴她终生。
我们还是革命的,我们还在唱着爱国的歌曲,它可以给人信心和鼓舞,让人积极奋进。但我们的革命跟过去不太一样了。过去是充满**地豪壮地唱,现在只是尽量响亮地唱,过去是豪情的自然抒发,现在是沮丧彷徨的需求,我们的内心深处急切需要这样的歌来壮胆,来武装自己的脆弱,我们给玻璃涂上厚厚的颜料,为了欺骗自己说那不是玻璃,不是易碎的玻璃,而是一堵墙,坚硬的墙。
爱唱革命歌曲的人可能是革命者,也可能是怯弱者,还可能是反动派、叛徒。
上了高二以后,我就很少喊口号了,到了高三,我似乎已经不革命了,我开始走向颓废了。颓废的人需要力量,需要革命歌曲。我甚至怀疑,我一直那么爱革命歌曲,是不是内心深处有太多的恐惧,是不是我太脆弱太易碎。也许有那么回事。
高考的前一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这件事,全国的许多学校停课了,许多高校停课,大学生在罢课,游行,静坐。后来不少中学也停课,中学生也跑到大街上,后来小学生们也罢课了,他们也跑到某个地方去静坐。我们的电视在不停播放、报导着这件事,每家每户的电视机都开着,到处回荡着激动的言语,还有沉闷的枪声。后来有些电台就黑屏了,后来又有人搞了一些录音带来听,我手上也有一盘。爸爸的朋友,那个公安局的领导来我家坐,他说:老二想当反革命啊?呵呵,不要再听了哦。我不是反革命,也不是革命者。人家都奇怪我那么冷静,我不罢课,不游街,不静坐,我没有任何举动,连高谈阔论都不多。我只是看,只是听,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不可能有任何行动,不可能像县城里的许多小学生、中学生那样,兴奋冲动地到处乱窜,也不可能跟许多街坊邻里那样神秘激动地大声议论。我冷血着。
我只是听,只是看,在我们停了晚自习的那几个晚上。那几个晚上,全世界都是播音和录音,全世界都是呼叫声和枪声,全世界的灯都亮着,电视都开着,到处一片金黄和血红。那倒是一种令人兴奋的声音和颜色。高三的学生是不可能上街的,错,高三的学生是一批热血青年,他们上街了。我们班很多同学尤其是男生,他们慷慨激昂地游行去了,有些女同学也去了。那个长期被冠以革命之名的我没去,她不吭气,她冷着眼。这个高三的女生,她失却了年轻人的活力和冲劲,她老了。
我是老了,不是因为没去游行。因为我看不到光明。我的爱情没有未来,我爱的人是别人的,我爱的人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理解我,爱我,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爱是什么爱。我崇尚的神倒下来了,神说我是个很棒的好孩子,现在他说我是无能之辈,他曾经把我举在肩上,现在是踩在地上,我的世界在地动山摇之后还无法重建,它被震碎了,它需要一个漫长的修复过程。我的堂妹死了,一朵灿烂的花突然间凋零了。我们四姐弟从此天各一方,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聚首,我们在将要懂得靠拢的时候飘移了,分开了,我们成了真正的孤岛。
我老了,虽然我把自己定位在天上,但我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只是现在云翳全消,我被迫看到它清晰的面貌。
高中毕业,我很老了,我十八岁半就很老了。
世上的路有无数
最难忘我青春的路
它是曲折它是变幻
是泪水打湿的欢乐和痛苦
路啊路路啊路
总是把我来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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