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泷影的邙者、神兽族余党,”翳流教主每指出一派势力便放一枚棋,又加一枚,成三面围困之局,“尚有一者在暗。我若落子,必为掣肘;我若不落,只得困于局中坐等生机衰灭。”
“而你不甘无为。”
“自然。”翳流教主话语轻快而冷厉,“正道取五伦纲常为愚人的护符,尊迂腐旧法为强者的枷锁。故中原多耽于逸乐,居安迂久不知变通而号令四方。执掌乾坤当能者居之,中原正道可以,我翳流黑派为何不能?”
他狂态毕露,眸中似有猩红光芒闪现,像一簇生于鬼狱的冥火,外是翻腾未息的赤红火舌,内则阴酷非常,绮丽中满是凛冽,迫人北面称臣。
认萍生在黑夜中一动,俯身拾了一枚落网的白棋。他自没认真听这番言辞,屈指夹棋在棋桌上蹭了灰,又并指按棋推动,封断黑子最后一口气:“那就再添一棋搅乱清水。中原摸不到翳流的底牌,必然会来派人一探深浅,”那枚棋再度被他移至暗棋背后,往前顶撞,暗棋遂于前两枚白子碰触,一碰皆成活路,“或者经由邙者、神兽族中任意一方牵线搭桥,步步深入。两条路,第一断绝中原正道与另两族间的桥梁再逐一击破,斩草除根为上选;第二,反用其计,误人耳目。”
“嗯?”
“翳流善用毒与蛊,也通奇术,可杀人也可活人,何不让翳流一得济世善名?立稳脚跟,鼎立一方,何人敢轻之?”认萍生拔了片竹叶捏着摇晃,巧用内劲,愣将荏苒枝叶灌作一柄利器,微蜷曲的叶尖立时堪能致命,只消几寸就足以使面前的男人饮恨黄泉。他拿指腹抵住顶部,神态如常地捻底一转,招来几丝凉风,“笏政舍恩求义,罔顾‘旧情’又不可轻弃忠烈之名,但人人都是忠烈王吗?声名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件无用辎重,偏偏有时就硬比金石,能挡住敌人的攻击,也能要你的性命。”
翳流教主:“你又让我惊奇了。恶贯满盈的人魔,有朝一日竟有悬壶济世之心?”
竹叶掩蔽了认萍生冰冷的眉眼:“此一时彼一时嘛,人魔向来不问手段。”他听闻响动回头,“有人来寻你,我先行告退。”
“不送了。”
他走后不多时,竹林中现了一人身影,修眉俊目,气度渊淡。他取一子落盘,续此中局,正是寰宇奇藏。
“如何?”
“教主得色昭然,寰宇奇藏还能臧否半句吗?”他反问,“你属意的首座自有过人之处,做教中医师确实屈才。此策可行,败笔在需整年累月,譬若郑国修渠,得利在千秋之后。”他回想方才的匆匆一瞥,心中记下“似生反骨”四字,“他来时我卜过一卦。西苗居西南,为坤;人自西苗之东北来,东北为艮;艮上坤下为剥,不是什么好卦象。”[2]
“哈,我从不信命。”翳流教主直言快语,“你落子谨慎,鲜少折兵;他剑走偏锋,尺枉寻直,难分高下。智者不多,对弈时能一心兼用算我心念,有此胆色者更少——”
“容我打断你的赞语,先说正事,你作何打算?”
“既然这两法出自认萍生,他自不能置身度外。只是险极易折,人选还需斟酌。”
寰宇奇藏:“若你所说的斟酌不是指遣人为他造一处江南居所、制一批中原杂物来温养赤胆忠心,吾还能信你三分。令我一观,是让我起惜才之意,遏制他人的质疑罢?”
“小双与怨女对你心悦诚服,恶者也对你青眼有加,另外一人……”翳流教主扶额道,“打一场不能解决的问题,打几场也不成问题了。”
“招一个得力的下属替你献策挡招,再由我来封教众的非毀,顺带收买人心,一石三鸟,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打得一手好算盘。”寰宇奇藏摇头,“如此也好,你可安心休养一段时日。”
“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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