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瞬在段景出发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亲自一直跟着他,判断他要去江夏找程肃,立刻安排人去程肃那里守着。梁上君子果然埋伏看见了段景将信和礼物交给程肃。程肃一边看信一边抖了起来,将信扔在一边,低声与段景说了什么,段景神色失落,程肃好意留他休息一日再走;程肃害怕被人看见,当时是亲自将段景送到下处,信件来不及被烧毁,派去的校事翻身下梁,拿出他们校事府的秘密药水,轻易将信件拓了下来,拿走原件,留下拓件。这药水是段镝之成立狴犴校事府时从红绫女那里学来秘方,不知情的外行极难分辨区别。不知情而惊恐的程肃回来看也不看便立刻把假信给烧了。安知瞬在江夏城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将信息飞马报给段镝之。适逢段镝之人在襄阳按例巡察。得讯立刻定计刺杀曾云昭嫁祸段景。
她先找红绫女,想从速在江湖上寻找一个和段景身材相似的,易容什么他们负责,只需要此人当时入府刺杀曾云昭即可。又找红绫女要了致人假死的龟息散。等段景离开江夏走到半路就把他给劫走了。红绫女不负所托,正巧在江湖上给她找到了身材恍若一人、并且同样善使飞刀的管平原。管平原身犯仇家,正被追杀,这番得红绫女和段镝之下保饶了一命。于是中秋前夜,段镝之亲自埋伏在王府墙外,等管平原入内刺杀完毕,杀死段景,抛尸入内,杀死正好赶来的副侍卫长,伪装成二人火并的样子。再离开。她的轻功虽然比不过莫野泊,但不留痕迹这些反侦察手段,校事府精于此道,自然没有问题。事成之后,管平原得千两黄金而去。
“他走了?!你放他走了?!”曾静昭瞪圆了眼睛问道,“自然没有。我让安知瞬去杀人灭口了。”曾静昭脸上依旧挂着怀疑,段镝之缓缓走向她平静道:“烧成炭了。”
两人对视,曾静昭的眼神里带着怀疑,段镝之却十分平静,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毫无隐瞒。不时,曾静昭叹气,“罢了…罢了,木已成舟。”段镝之点头,“以后这样的事,没我允许,绝不可做!”她依然气急败坏,段镝之皱着眉头点头,“以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再有了。”曾静昭冷笑一声,“何以见得?”“莫不是你还想再来一个江陵王?”曾静昭反而冷嘲热讽的叹息起来:“经过你这一番阴谋,难保没有胆大包天者乘势而为。”
她其实只是想段镝之认个错服个软,她觉得段镝之给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她不想真的责怪,但她想段镝之给自己认个错。
段镝之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看着某个虚空,仿佛看着待宰的猎物:“端的是不怕死。”她右手握拳,左手摁在刀柄上仿佛随时准?*比恕舱鸦腥换骋勺约赫庑┠耆冕硇?*的事情是不是错了。“镝之,我们杀的人够多了。”她坐在龙椅上,觉得累,摇了摇头道:“太多了。”
一时沉默。安静的空气像是有重量似的落在人身上叫人无法呼吸。虽是深秋段镝之却觉得一阵寒冷,想起在襄阳红绫女对自己说得一番话,确切的说,是吵的架。
“她一直在利用你!你为什么不明不明白啊!万一事情败露了你就会被推出去顶罪!难道她皇帝老子会牺牲自己吗?!”红绫女刚刚还坐在她对面举着酒杯,下一秒就拍桌子和她吵了起来。她们坐在阴暗的酒店里,街面上连个人都没有。深更半夜,段镝之和她提出要人,她一开始答应了,可是越想越不对。段镝之如旧请她喝最好的酒,也许就是这最好最烈的酒,激得她终于忍不住发难,光刀似的嘴皮子毫不留情:“你为她做了这么多脏手的事情!若是原先,有皇帝授意,又能做出个像样罪名来,也出不了要紧的事!可相比罪责皇帝,人当然更愿意罪责鹰犬!现在这事,若是不小心败露了,就都是你的错!到时候皇帝再把一切都推给你,你会怎么样?!朝廷上那些什么狗屁大臣会像野狗一样咬死你!!”
段镝之沉默不语,红绫女只看见她被烛光映红的面容,依旧平静冷酷。她觉得无力而绝望,可是这一次她不能坐视不理,烈酒更蛊惑她的真心:“她以情爱美色蛊惑你,你为什么就分辨不出来呢?!难道要等到她下旨砍你的头的时候吗?!”
“住口!”
段镝之喝止了她,手指紧紧捏着酒杯。二楼别无他人,楼下只有几个校事坐着充当守卫。她这一吼,四下更是寂静极了。各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可听见。段镝之似乎是从不生气的人,她或者置之不理,或者直接杀人。红绫女更是清楚,段镝之从不对她和莫野泊说什么重话。
“镝之,”“别说了。”段镝之摆摆手,“今天这话我当你没说过,我没听过。从此以后,不要再说。”“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呢?!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权谋机变何曾差了别人,为什么不懂得保护你自己?!”“艳桃!”段镝之放低了语气,仿佛恳求,红绫女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焦躁:“她曾静昭到底哪里好,让你这样为她?!几次三番身陷险境,是不是非要把命赔出去才算到头?!”说到痛处,气急败坏的红绫女把手里酒杯摔了出去,拔出佩刀对着店家的桌椅乱砍。仿佛这些木头就是冥顽不灵的段镝之,是可恨可憎的曾静昭。段镝之连忙起身走过去抓住她手腕,红绫女性起,平日里打斗惯了,反手将刀刃往她脖子上一架,冷冰冰的刀刃架在那温热皮肤上,下面就是热血奔腾的血管。红绫女曾听人说过上古妖法,可以杀了这个人,将她尸身带回某处,施以什么什么法术,就能使之起死回生,永远地爱上你。唯一的缺点倒不是风险过大,而是复生之人可能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刚好满足有的人对予取予求的渴望。
她好想杀了她带走。可她也不愿意失去她的灵魂。她舍不得。
段镝之抓着她的手腕,感觉她心跳极快,自己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又是担心,简直是心乱如麻;突然间见红绫女两眼一红,落下泪来,她一心疼,手便松了:“艳桃…”红绫女转过身去,收了刀,拿出手帕拭泪,“罢了…”
她们早已不是年少玩伴了吧?再追索那些年少时就过期的东西注定是得不到的。
“二更的时候龟息散就会送到了…再过一阵,管平原也就该到了。”段镝之点头,对着红绫女的背影说:“谢谢。”红绫女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泪痕未**:“要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那时,她说好。此刻她看着曾静昭疲惫的神态,红绫女说的话像魔咒一样回响起来。红绫女事后不情愿的向她道歉,说一时醉话,希望她别往心里去。她说不。可她这人记性太好,从不忘记。她只是不愿意信。
“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顿了顿,“也已经死了。以后不用杀,就不杀好了。”曾静昭摇摇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第15章十五
已是深秋。元化十一年。前方都是捷报,最近的消息是,段镝之率军击破敌人中军大营,现敌退一百里,进入最后的堡垒焉耆{12}城,殊死顽抗。段镝之计划于两月之内击破焉耆。
“否则冬日苦寒,将士不能支撑。”
曾静昭听了点点头,又问粮草军械的供应情况,太尉只好如实作答,其实心里腹诽个没完:皇帝每次都要问,每次也不做任何更改,只嘱咐他要办好,他何时没办好了?太尉得令而去。空荡荡的殿内就只剩下曾静昭一个人。火盆里木炭悄无声息的燃烧,她忽然好奇西域有多冷。段镝之回来的时候一度卧床不起将养寒疾,那时她问段镝之,西域有多冷,她说很冷。冬天山口吹来很大的风,刮在脸上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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