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缇娜跪在床边,赫伦走过去掀开纱帐。
他看到将死的母亲,好象如年轻时那般美好。
范妮的安详就这么显露了,有独特的温柔和母性,壁画里的女神也不比她温婉了。她的脸有回光返照的自然红,手也是红润的,一向黑紫的嘴唇像点了朱砂一般红润。
她好象一颗流星,火尽坠落之时,就是最美丽的时候。
赫伦握住她温暖的手,注视她风华正茂的脸。这一瞬间,他意识到母亲要离开了,巨大的失落使他感觉失去一半灵魂,剩余的一半在瑟瑟发抖。无奈如利爪抓住他的心脏,他留不住母亲的生命。
他鼻尖一酸,眼圈就发红了,这是本能的反应。人的悲伤从来都是不由自主的。
范妮有所感受,她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深恸之中的儿子。
“赫弥亚,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她微笑起来,声音很清明,眼睛比黑曜石还要柔亮,像钻石或是星辰之类的璀璨物。她所有的美,从身体到灵魂,都从这双眼睛里流露而出。
赫伦哆嗦着坐在床边,手心开始出汗,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
范妮微笑着。她抓过赫伦的手腕,细细抚摸着,又捏几下,从手腕一直捏到小臂,感受儿子的骨骼与皮肉,似乎在描绘骨头的形状。
她无数次地做过这个充满母爱的举动,只有这一次,使赫伦心痛如刀割。
“还好,这次没有瘦。”她笑着说,将儿子的手拉到嘴边,吻了一下。
赫伦被某种情感驱使,直直跪倒在床边,毫无意识地。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浑身发抖。
他怀恋这即将离去的母爱,像溺水之人抓住水草。他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摒弃了成年人所谓的克制与矜持;就像少不更事的幼童,拼命抓紧母亲的衣摆。他不像是二十四岁,倒像是回到四岁,离开了母亲就会哇哇大叫,离开了母亲就会束手无措。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情感带来的痛楚。
他向来秉持一颗麻木无痕的心灵,即使灵魂在悲痛欲绝,心都不为情感而震颤。对待爱——这个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他一贯像油盐不进的禁欲者。
“我的孩子,你怎么又一语不发了?”范妮柔和地笑,“进入元老院可是需要伶牙俐齿的,你要在辩论台前大放异彩,让白袍子的元老们屈服于你,让皇帝为你戴上桂冠。沉默只会是仕途的绊脚石。”
赫伦揪紧眉头,眼睛酸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泪。他为自己的欲哭无泪而愧疚,这决不是符合道德或义务的做法。
尽管他心痛如锥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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