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道:“原魂消散、或是与项王同体而居——各在五五之数,端看天意。”
陆升尚未开口,那占据南北斗星位的众位道士已齐声道:“吉时已到!”
其中八人揭开石棺棺盖,正望向侯彦。
侯彦细弱肩头微微一颤,便迈步上前去,陆升反手抓住他手臂,焦急道:“侯彦!莫要冲动!”
那少年转过头,仰头对陆升笑起来,他生得俊秀美貌,一笑便愈发如锦绣珠光,“陆大哥,我去过平城郡借兵。”
陆升愣住,心中顿生不祥之兆。
果然侯彦又道:“平城郡穷困,百姓又染了时疫,连郡守也病倒了,派不出兵来。”
他睁大一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淌下,“兵临城下、众生皆苦,我何以独善其身?”
陆升哑口无言。
侯彦轻轻一挣,就自陆升手指间挣脱,泪光潋滟,却笑得犹若卓傲立水洲的菖蒲花开,轻声道:“陆大哥,保重。”
陆升便眼睁睁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山谷中央,捧着那颗头骨,躺进石棺之中,棺盖徐徐合上。
遂楚歌四起。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虞姬裣衽,朝着石棺跪了下来,轻声道:“谢陆功曹成全。”
众无头卫环绕石棺,也一道跪下,静默之中透着激昂期待,个个静候旧主。
陆升不曾同虞姬再多说只言片语,神情漠然,自山谷中退了出去。
暮色来得极快,眨眼便笼罩四野,四面八荒,茫茫不见五指。
唯有山脚下一盏华贵奢靡的多彩八角琉璃灯悬在马车外,不合时宜地亮着炫彩光芒,如梦似幻为陆升指引方向。
流寇出没之地也肆无忌惮招摇,自然是谢瑢的马车。
陆升上了马车,谢瑢正斜卧软榻,见他进来,便招了招手。陆升便依言靠了过去,侧头枕在他怀中,他一言不发,谢瑢也不说话,唯有马车车轮粼粼碾过荒原碎石,竟不见如何摇晃,四野寂静,耳畔的沉稳心跳声便格外安抚神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升才低声道:“我十三岁时,与恩师往上林苑游猎,射中了一只彩雉,不想那只彩雉却是七殿下的爱宠。”
谢瑢轻柔抚着那青年柔顺发丝,柔声道:“原来抱阳自幼就爱闯祸。”
陆升忆起旧事,不觉间笑起来,在谢瑢怀中调整姿势,靠得更舒服些,“七殿下那时也不过六岁,抱着彩雉哭得伤心。我只当要大祸临头,谁知七殿下却拦下要拖我去用刑的执金吾,说道:禽畜性命,哪里比得过人命,不如罚他去给我捉两只活的。”
谢瑢道:“七殿下聪颖仁厚,颇得其母真传,只可叹,天不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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