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煊不答,秦浚便又自顾自继续道:“你小时候最讨厌喝药,总赖着皇叔喂你,朕眼红,求着母妃,母妃却教朕莫矫情。”他切切笑道,掰过他的下颌,指尖掐住的地方很快泛起了青,“朕是当着不明白,为什么阿煊可以撒娇,朕却不能矫情,像现在朕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以为你苦,为你开脱借口,连舅舅都劝朕要对你好————你何德何能能教他们这样关怀你啊?”
他顿了顿,忽得又有些得意,扬手把那药碗掷到了地上:“现在没谁会喂你药,也没谁会把你当宝看。你说你这样苟且偷生,有何意味呢?”他的语气渐渐兴奋,扬手将匕首抽出鞘,抵住顾煊脖颈伤口前三寸处,“你左右也是想过要一死的,现在死了,朕会恢复你的谥号,在皇叔陵寝一侧重新给你修新的墓,朕还会赐你和阿瑶冥婚,你知道,皇叔一直很想你娶他的女儿。”
顾煊眼睫动了动,匕首迫人的锋锐寒气近在咫尺,他稍稍一低头,便可以痛快地死。
他无亲无故,无妻无子,也早没了还回战场建功立业的指望。他曾经的部下不再记得他的存在,曾经的亲人俱已埋骨泉下,曾经最好的朋友羞辱他、折磨他,存心要把他活活逼疯。
他的一生就像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笑话,所有该获得的都在不该得到的时候得到,所有不属于他的都在最不该失去的时候失去。他的爱情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他的仇恨让他一错再错,他从十七岁开始就走在错误的路途上,回到正轨时往事已不可追,自己也已经面目全非。
他应该通过疯狂去逃避绝望,或者以死亡来了结错误,可他不能疯,也不能死。
有人还等着他。
麻木的心脏那一刻有了悸动,继而给了他对抗人世的勇气。于是他躲开了那匕首,头发落了几丝在刀刃上,很快飘落在秦浚脚边。
秦浚其实不难想到他不会顺从的,现下酝酿已久的怒气和想说的话便顺理成章出口,他将匕首狠狠插在床头的柜子上,手腕微微作痛:“果然还是懦弱不堪。”
他睨视着他,伸手替他理了理头发,看着他秀丽脸孔侧面的掌掴伤痕,觉得既兴奋又刺眼:“你想活着也好。朕会请最好的太医来给你诊治,教天生富贵的顾六公子,长命百岁,富贵延绵。”
他欲拂袖而去,却又忍不住看了顾煊一眼,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大可不必。
门扉合上,顾煊不断磨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无名指,想到他偷来的好时光,和更早之前真正意气风发、而如今已只剩朦胧幻影的日子。他很少敢回忆那些爱他的人和令他感到快乐的事,在秦浚烧了他的书信和少年时用过的东西后更是如此。
从他选择偷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可能在天地间有立锥之地,只是他在人世中仍然有着希望与牵挂,因此不敢去死。
秦浚不懂这一切,而他也并不想他懂。
第20章
秦浚说到做到。
他没有再难为顾煊,让他安心养着病,等到太医说已经无大碍了才来找他。
他每一次见到顾煊往往都会伴随着一次歇斯底里的怒火,不见他他的影子却又时时刻刻盘旋在他脑海里教他不能安生。这样的症结折磨着他,却不会让顾煊难过。
因为他并不在意他。顾煊对他的情谊早已剥离消殒,他对顾煊的执念却越发深重,两相对比,何其可笑。
但可笑的从来不该是他。
压抑了十几日,他来势汹汹,变换着折腾花样,而他感受到顾煊竟然在回应他。他抱着顾煊的脖颈,意乱情迷间看到他安静而温顺的眉目。这令他感受到顾煊是在期待的,他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这样的期待在这一刻令他不觉冒犯,他低头吻着他的眉宇,心想他事实上可以宽容一些。他摘下了口枷,示意顾煊可以说话,他动了动僵滞的嘴皮,却是问:“现下是何日了?”
“七月初三。”他答道,心想他虽然将他囚禁在这处别院不得行动,倒也没叫他天地日月都分不清楚。顾煊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似乎是鼓起勇气道:“已经两天了,可以送纸笔过来了吗?”
纸笔?他一时迟疑,看到顾煊越来越急迫而忐忑的眼神才意识到他是在提醒他到了给西秦皇帝写信的时候了。他笑容一滞,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和西秦皇帝在一起的样子,那时他神情专注而温柔,令他发了狂一样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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