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的银瞳悄然低垂。
1956年7月29日,恩德尼希疯人院。
“…,你是我的学生,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欣慰。”
躺在床上的病者费力组织好语言,说话似歌吟,虚颤的尾音拖出绵长空荡。他鬼魂一般,病服肥大的白袖散披在床上,兜出一室颓靡。勃拉姆斯紧咬下唇。他想那道白色的身影他应当是见过的,就在每夜的梦中,他日日夜夜的噩梦。
舒曼面容枯槁死灰,眼中焕发出两年来少有的神智。他嘴唇哆嗦着,颇艰难地喘息,看样子,已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
他把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勃拉姆斯,拽住对方粗衣上的褶皱。一席青布披在青年肩头,罩了件灰褐色的大氅,稚嫩羞怯的脸颊无时无刻不增添着稳重,温润的眼神里潜藏与年龄不符的哀伤;一切都是两年来记忆的模样。似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他吃力地搂住自己的学生,露出微笑。
勃拉姆斯坐在床角,深入发内的双手神经质地紧掐着,差点儿没拽下一把头发。他把嘴唇咬得苍白,竭力忍住的眼泪终于还是溢了下来,滴落在舒曼的额头上,绽出高热的滚烫。
“我…当初跳进莱茵河,让你……伤心了吧,我温柔又可怜的?”
在天色昏暗的暴风雨时刻,阳光霎时的璀璨只不过是嘲弄罢了。
勃拉姆斯紧紧攥着舒曼的手指,怕是只要稍一松力,就会有灵魂从沙间溜走,去找他已逝的朋友们。然而死亡却依然展露出冷酷的美感,舒曼的手动了动,浅紫的眸子半露,内里已是一片灰色。
“…?”
“老师,我在。”
“克…克拉拉……”
“请您务必放心,我会帮您……!”
舒曼覆上脸庞,打断了勃拉姆斯余下的话。
“不是…是你……。”
勃拉姆斯的眼睛倏地睁大——
眼前不是约翰内斯·勃拉姆斯,是克拉拉·舒曼?
舒曼干裂的唇接触到对方柔软的唇,轻轻摩裟几下,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就像一个婴儿本能的、充满信任的、无助的一吻。
离开时,勃拉姆斯只觉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乏力,眼底却是一片干涩。他转身靠门,最后深深地、温柔地看了舒曼一眼,合上了金色的钟表。他像个孩子,坐在已成灵室的门外,双手抱膝,头埋入双腿间,就这样疲累地、沉静地睡着了。
时间终归得胜,老人倒卧地上。时钟一声不响——
“约翰内斯…你不知道,罗伯特他其实喜欢您啊。
“那句话是——
——喜欢的不是克拉拉·舒曼,是约翰内斯·勃拉姆斯。”
克拉拉像极罗伯特的长发披在肩头,长围巾攥在手中随风飘荡,似离队的孤鸟,独自守望——
“感谢您,约翰内斯。其实,您就是罗伯特的北方启明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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