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格往后才意识到,当时命运正以轻柔的手势为他揭开掩盖于残酷之上的一层层面纱,动作细微得令人难以发觉。
乌萨斯的军队所向披靡,至少在血峰战役前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敌方极为棘手,对方的指挥官富有远见卓识,面对乌萨斯大军首先发起的猛烈攻势也依然冷静从容。
就好像他见惯了似的,赫拉格想。
敌方显然熟知乌萨斯将领的决策方法,果断而迅速地用灵活的部队将大批人马切割成一个个小块,让庞大的战争机器首尾难顾。接着就是包围、歼灭,狠辣之处甚至过于现任乌萨斯军官。
可怕的对手并不少见,但这个对手很特别——对方的士兵中也有许多乌萨斯人。他们大多是在边境生活的居民,也许说“生活”并不确切。因为在内陆的人们看来,边境意味着流放,被裁定有罪又不至死的人被成批驱赶到那里,在终年干燥寒冷的空气里倚靠贫瘠的土地艰难地苟活,终身不得返回。据赫拉格所知,还有许多逃兵也徘徊在边境——但不应该,没有什么理由让为了逃避沉重兵役而躲进无情的自然里的人重新站出来承受炮火。
这个印象被一个士兵打碎了。她当时正坐在一棵花楸树下擦她的刀,那是周围唯一一棵没有落尽叶子的树,长在泥泞的雪地里,枝干张开伸向天空,活像一个要用干枯的手臂去拥抱天空的人。树上披满赤褐色的叶子,在一片光秃秃而阴暗的秋色里显得孤零零的。那个士兵就在树下抓起地上的雪,慢慢地、爱惜地擦拭着她的刀刃。
她很镇定,并不因落单而惊慌失措。当她的行踪被发现的时候,她仅仅是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赫拉格问她是什么人时,她把刀向雪地里一插,雪淹到了刀面,然后她很快又将刀抽出来,擦去上面的雪花。做完这一切,她站起来,望着他们,说:
“我是游击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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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久铸尘铁(下)
原本出来巡查地形的士兵们立刻将她包围了,她举起刀,环顾周围的人,讥讽地笑起来:“好家伙,踩着我们的骨头站得高高的,如今连骨头都要劈开了。”
她看了一眼赫拉格,惊奇地嘘了一声,说:“来头不小,看样子,你准是个大官。”
显然,她熟习乌萨斯的军装规格。赫拉格仔细打量她,她是个萨卡兹人,金色里混合着黑色的长发囫囵扎在脑后,一对黑色的角向后弯,棱角分明的尾巴拖在地上。但她的口音——这个口音属于土生土长的乌萨斯人。于是赫拉格问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我吗?”她哈哈大笑起来,“别看我这样,我曾经也有指望混成个中尉呢,如果不是玛琳娜被人从位子上被人拉下来的话——如今我也能顺顺当当过得不错。”
赫拉格皱起眉头——这个游击队员该不是……不,不应该。他问:“你分得出乌萨斯军官的官衔?”她毫不客气地回答:“你的衣服同博卓卡斯替将军的一样。虽然将军总是套着铠甲,但偶尔穿起这身来的样子我还是记得住的。”
看着包围她的一行人都露出的惊讶神情,她得意地笑着,高声说:“乌萨斯的萨卡兹人,哼!我看也就我们像真正的乌萨斯人!将军才是乌萨斯人,你们这些向独裁者低头的软骨头!”
赫拉格止住了想要上前喝骂的士兵,看得出,他们都很不悦。赫拉格问:“你跟随着博卓卡斯替?”
她眨眨眼,望着赫拉格,说:
“现在没有。但你猜怎么着?如果能再见到博卓卡斯替将军,让我下地狱我也愿意。”
这个士兵后来死了,被判叛逃,执行了枪决。就在赫拉格这一支军队所驻扎的营地后那一片树林里。林中的空地挖了一个方形的大坑,俘虏僵硬的尸体交叉相叠堆在坑中。乌萨斯士兵骂骂咧咧地向坑里一铲一铲抛着泥土。
她死了,但赫拉格无法忘记她谈起乌萨斯军队时的神情,那时她嫌恶地啐了一口:“呸,那些家伙就是强盗,狗东西,不要脸的耗子。”
说完这句话,她跳到一个雪堆上,用刀尖对准赫拉格,她脚下飞溅的雪花就像船舷激起的海浪。她大声喊道:
“我告诉你们吧,乌萨斯的老爷们!这是革命!”
能够带领逃兵和苦役犯的人,赫拉格思忖着,如他们所说,一个熟悉乌萨斯战术的革命领导者,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赫拉格无数次向自己发问,假如那时自己就意识到坐在敌军指挥官位置上的人是自己多年的好友,那位从东国的斗争中气喘吁吁地逃出的将领,自己究竟会怎么做?依然看着第一集团军的怒火将整个敌军指挥部吞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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