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一直谋划方祈进宫偷人一事,未分心顾得上其他琐事,此刻得沈仲禹提醒,这才意识到乡试早已在数日前放榜,而沈仲禹,此前正参加了这次乡试。
“嗯,”沈仲禹颔首,面上风轻云淡,话里言简意赅,“中了乡里的亚元。”
沈仲禹幼时遭逢家中巨变,摔残一足,性格也随之大变。他今年不过十七岁,举手投足沉稳谨肃,此刻又板着张脸,看上去竟比沈孟虞还要像那年届不惑的老夫子。
沈孟虞在帝京谋划窃国一事,已有三载未曾回过家乡。
他平日里偶得家书,总会挑灯夜读,摩挲数遍,珍之若宝,然当暌违许久的二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心中竟无端地生出点近亲情怯的退意来。
就如当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复杂地盯着沈仲禹打量。
许是因沈孟虞立在原地,却久久不语,只拿一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看着自己。沈仲禹被兄长盯得久了,略有些不自在,也只能稍稍偏过头,试探地小心又唤了他一句。
“咳咳……大兄?”
“嗯?”沈孟虞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正犹豫着想开口说点什么,冷不防身后东厢突然一声门响,却是方祈在细蕊的协助下整理好了仪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想要催沈孟虞出门。
这一声门响也解救了陷在尴尬境地的沈仲禹。
他下意识地越过沈孟虞,向他背后的那一排厢房看去,他在看到那个穿着兄长旧衣、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少年身形时迷惑地眨眨眼,继而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只剩下震惊。
沈仲禹还未来得及扶着树干站直身子,那厢方祈也看见了他这个不速之客,他的视线在沈仲禹和沈孟虞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先一步出言询问。
他问的对象不是沈仲禹,而是沈孟虞:“你弟弟来了?”
“嗯,”方祈这一问虽是横插一脚,但也恰好让沈孟虞得以顺理成章地摆脱尴尬。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将内心复杂的感情暂且放置到角落里,出声为二人引见,“这是我二弟,名唤仲禹。仲禹,这是方小侠。”
方祈的余光悄悄在沈仲禹长衫遮盖下的右腿上停了一下,脸上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叫方祈,求福的祈,我没有字,你直接这样唤我就好啦。”
沈仲禹少年老成,在家中也只顾着埋头苦读,甚少交游,不意今日碰到方祈这样一个热情的少年,他震惊的表情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沉稳的面具碎开一角,磕磕巴巴地与他见礼。
“呃……我字文命,你……你也可以唤我仲禹。”
“好的,仲禹兄!”
方祈平日在宫中与松烟他们称兄道弟的习惯了,见沈仲禹这般好说话,便也学着书里大侠的样子豪气干云地一拱手,算作回礼。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认了个兄弟?沈仲禹哑然,他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方祈的脸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拗过心中那一丝好奇,上前拉过沈孟虞就想去一边说话。
“大兄,方……”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沈安已套好马车,隔着院墙高声询问沈孟虞是否启程,再晚些怕会误了宫宴时辰。
沈孟虞今日入宫赴宴,实是另有正事。故他虽也想与弟弟赏灯观月,一叙家常,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择事先安排好的路子走下去。
“稍候片刻。”沈孟虞拍拍二弟肩膀,打断他的话,扬声应了沈安一句。
他回到廊下,认真叮嘱章伯和沈平几句,让他们好生照顾沈仲禹,一切琐事等他从宫里回来再说。
如此这般匆匆交代了几句,沈孟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他来不及和沈仲禹多说几句,只得轻唤方祈一声,带着他上了马车,急得连发髻都未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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