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中的摆设与三年前毫无益处,那摔残了的博山炉还摆在床榻边的小案几上。梳妆台上摆着几颗小石子,那竖着的铜镜中折射出自己的容颜,有一瞬间,常见离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床上的帐幔被撩起,被褥整齐铺在了上头。常见离小心翼翼地将初九放下,双眉拧地紧紧的。当时信誓旦旦的答应师父,必然会带回龙珠,哪里会料到是如同的景象?
初九的脉象号不出症结所在,常见离不傻,她当然知道床上的人是因为将龙珠渡入了自己体内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将龙珠逼出返还给初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常见离坐在了榻边,紧紧握住了初九那带着凉意的手,低下头轻轻一吻。她自己的一身伤复原了,可是累得初九陷入了此等境地,心中如何能过意的去?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她承受这世间的一切苦痛。
常笑在门口许久之后,抚了抚袖子,才迈着步子进入屋中。龙夙的身体太过于虚弱,只是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便有些支撑不住。常笑将她送入了房中休憩,自己便来寻找常见离了。这个虽然是她的女儿,可是体内到底有一半是九襄的血,再加之她离开自己身边已经十数年,实际上常笑其实是摸不清她的性子的,也不知道她与九玄之间师徒情谊有多么浓厚。
“离儿。”常笑轻轻地唤了一声,环着手站在了一边。她的目光说是在看常见离,倒不如说一直停留在初九的身上。
“娘。”常见离低低地叫了一声,面上有些局促。冷静下来之后,这儿没有外人。她虽然一直怀着救自己娘亲出来的想法,可是十多年的时间隔在那里,生分是必然的。或许那只是经年累月积留的一个信念,母女之间的情分到底有多少,其实连常见离自己都说不清。她握着初九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抬起头看着常笑,似是在寻找过往的痕迹。
“她是龙族,你与她之间是什么关系?”常笑的眸光幽深,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她是我爱之人。”常见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指尖抵在了唇边,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常笑的神情,害怕她会因此勃然大怒。这等事情从来没有挂在心上,她始终认为这是属于她个人之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可是在常笑面前,她还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怯然来,内心底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
“嗯。”常笑点了点头,面上不辨喜怒。
屋中一片寂静,常见离挪了挪身体。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常笑带着几分关切的问道:“她受伤了?”
“是。”常见离面上流出几丝沮丧来,这世上她回春手常见离救不了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初九。可若是这样,那一身医术有何存在的意义?“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唤醒她。”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咬着下唇才能够忍住心中的那股酸涩。害怕、愧疚,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充盈心中,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幼龄孩童,可以埋在娘亲的怀中尽情撒娇,寻找安慰。
常笑眸光一闪,她摸了摸常见离的头,轻轻地说道:“我有办法,离儿你不要着急,你先把她抱到我房中来。”常见离一听常笑这么说,心中升起了一抹喜意,她根本没有深思,就将初九抱起,朝着常笑点了点头就抱着她快速地出去。常笑虽然被囚禁在了灵冢中,可是她往常所住的院落还是有人勤加打扫的,仿佛早就料到她出来的这一天。
常笑看着常见离匆匆离去的身影,低喃道:“你有救了呢……”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唇角眉梢带起的是一片冰寒。她整理了衣裙,慢悠悠地跟在了常见离的身后。屠龙谷的下人偷偷觑了她一眼,立马被她身上的气势给震慑住,一转身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常笑不甚在意这些人的神情,她的一双冷眸中,从始至终便只装得一个人的身影。
回廊的栏杆处种着一丛花草,常见离抬眼看见一个金衣女人坐在了栏杆上,晃着双腿,她的手中则是握着一朵花儿,随着她的动作,花瓣被扬到了半空中。带着凉意的风吹来,有一朵淡黄色的花瓣落在了初九的肩上,常见离心中总有疑惑,倒也没有多停留,迈着步子朝着前头的屋子走去。她没有看见,她身后的金衣女人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按住胸口。
常见离将初九安置好,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自己娘亲的出现,心中微微有些着急。眉头拢了起来,也不管床上的初九是否能够听到,她伏在了她的耳畔温柔地低喃了一句:“九儿,等我回来。”一旋身便离开了这屋子。隔着掩映的花草树木,她看到常笑正和那金衣女人说笑,大概是被她劝服了,那金衣女人抿了抿嘴,回到了院子左侧的那间屋子离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常笑的前头,指了指女人离去的背影,常见离问道:“娘亲,她是什么人?是龙族?”
常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应道:“她是龙夙,是人龙大战时候侥幸逃脱的龙。”
常见离张了张嘴,只是很多话不知道怎么开口。许久之后,她才问了一句:“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当初您就把龙给带回了屠龙谷中了么?九儿说她的娘亲还在世,那么刚才的那个金衣女人,就是九儿的娘亲?”
“你不是知道了?”常笑听了常见离的话语,脸色一变,露出了几抹讥诮来,“你还想知道九襄的事情么?”没等常见离回答,常笑就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朝着院子外拖去。常见离不知道自己的娘亲要去哪儿,走的一条路是满是荒草荆棘,时不时还传来了几声虫鸣。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只是低头瞧了瞧常笑的那布满伤痕的手腕,便顺从地跟着她的步伐向着那荒芜的后山走去。
常见离盯着那一丛野草瞧了许久,才看见那被掩映的墓碑。常笑已经伸出手拨开了荆棘与荒草,指着那碑文,勾了勾唇笑道:“这儿,埋着的就是你的生身之父九襄,也就是九玄的弟弟。这儿埋藏着你想知道的真相。是,他就是我杀死的,你要为他报仇么?”常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为了心中想要的,可以抛弃一切,更何况,她与九襄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意存在。
从九玄口中听到了一次,可这一切由常笑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常见离还是遏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震惊。她喃了喃唇,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转过头瞧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心中漫上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九玄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九襄这个人,甚至连九玄自己都不曾来祭拜过吧?仿佛整个屠龙谷都一起遗忘了九襄这个人。
“离儿,我问你,你觉得屠龙谷做的一切对么?龙族与我们不仅没有仇恨,我们反而曾受过龙神的恩赐,为何要屠龙?你想过么?”常笑见常见离不答话,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些想要长生的人的私欲罢了。我们屠龙谷的先祖如是,巫门如是,九玄亦如是。九玄定然跟你说,等你带毁了龙珠,就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你。行大祭司之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你看现在,不必屠龙,我从灵冢里出来了,你也可以成为大祭司,有何不妥的呢?”
“娘亲,我……”常见离眸子中有些许的茫然,如果九儿不是龙,就算自己心中怀着对屠龙的疑惑,想必也能够下那狠手。如今如娘亲所言,她从灵冢出来了,自己也不必做违心的事情,这样不是很好么?至于那大祭司的位置,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师父他虽然将您囚禁,可他毕竟是我的师父,他根本不至于陷入死境中。”常见离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离儿!”常笑重重地喝了一声,“九玄不过是利用你!他早就是一个废人,能够教的了你什么?这一切不过是靠着你自己天资聪颖,他至多在边上指点几句,算什么师父?他是我的仇人,自然也是你的仇人。你不要忘了,在你是九玄徒弟这个身份前,你是我常笑的女儿!”
☆、059
瑟瑟的寒风吹得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常见离坐在栏杆上,一钩冷月挂在了枯树梢上,鸟巢中的寒鸦发出了呕哑的叫声。将衣裳的下摆拢了起来,常见离微仰着头,低声的笑着。
脚步声很轻,像是被刻意放缓的。还以为是常笑,一回头,那撞入眼帘中是龙夙那怯怯的神情。龙族啊,岁月在他们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来。她的初九,也是应该长生不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常见离轻叹一声,收回了视线。她是初九的娘亲,虽说不记得任何事情,可那血脉羁绊一直存在的,她夜中背着娘亲来此处,也不过是为了探视初九罢了。
“你……你是常笑的女儿?”龙夙在距离常见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没有推门进屋去,反而偏着头问了这个问题。她的神情依然是小心翼翼的,紧揪着袖子的双手,亦是泄露了她的几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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