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6月,白露乡派来了乡干部。乡干部中有人原先是金云县的。阿贡老人从他那里听到了洛伟奇被打成右派分子遣送到大雾山去劳动改造的消息,还听说陈若鹃没去祥云县。他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家当打成一个包袱,穿上那套脏得不成样子的军服,支着用树枝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下山来。
阿贡老人来到原先的金云县县城,一边化缘、讨饭,一边打听陈若鹃的消息。但是老百姓都不认识陈若鹃这个人。这天,阿贡老人来到一处“刘记豆腐庄”,一位青年正在里屋磨豆腐,一个又白又胖的女人在案前卖豆腐,案板上那新开包的豆腐,雪白雪白的,颤动着,飘出喷香喷香的豆花味,让他馋涎欲滴。阿贡老人想:“我起码有三年没尝过新鲜豆腐的滋味了。”于是他走到案板前定定地看着豆腐。
那白胖女人说:“老道,今天还没吃东西吧,想不想吃又嫩又香的豆腐?”
阿贡老人点点头。
那白胖女人说:“你给我算个命,算我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如果算得准,我送你一大块豆腐。”
阿贡老人:“现时新社会,不兴这一套。”
那白胖女人说:“没事,你就算吧。”
阿贡仔细看了她的手纹,然后说:“女士乃大富大贵之人,现在是凤落草原任鸡欺,暂时的。”
白胖女人说:“对,对,对,你这个老道还真有几把刷子,我服了你了。快拿要饭的家伙来。”
阿贡老人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破碗,白胖女人给他盛了一大块豆腐。阿贡老人用手捏起一点豆腐放在嘴里尝了尝,点点头。
白胖女人说:“怎么样,做得地道吧?”
阿贡老人诚心诚意地:“极好的味道,巧妙的功夫。第一巧,当年新豆;第二巧,泉水清澈;第三巧,磨之细腻;第四巧,过滤无渣;第五巧,煮时无烟;第六巧,点卤适宜;第七巧,榨水恰好。这七种机缘聚合在一起,才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豆腐。此七巧缺一不能也。”
白胖女人十分满意他对豆腐的赞赏:“说得好,没想到你老道还是个做豆腐的行家。”
阿贡老人:“岂敢,岂敢……我想向女施主打听一个人。原先在农艺出版社的陈若鹃,不知现在何方?”
白胖女人说:“你说的是陈若鹃呀,唉!死了。”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如晴天霹雳,阿贡老人无法相信,便问:“怎么死的?”
白胖女人说:“耍流氓死的,没结婚就跟人家睡觉,被人家弄大了肚子,孩子生不下来大出血死的。呸!她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阿贡老人听说亲如孙女的若鹃去世,本来就如万箭攒心,现在居然有人骂若鹃是臭流氓,一向温文尔雅的老人被激怒了,他大声斥责那白胖女人:“我看你这个满脸霉气,一头假发,出口秽语的恶妇,才是个娼妓不如的臭流氓。”说完他狠狠地把碗里的豆腐掼在案台上。转身就要离去。
那白胖女人不怒反笑:“臭老道,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很有水平。你先别急着走,也让我给你算个命。你不就是那个从白露乡来的老道阿贡吗?!就是你煽动洛伟奇向共产党写黑信,让洛伟奇成为右派的是不是。要不是当时我手下留情,你现在一定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道教右派分子了。你不感激老娘,还骂人,想不想让我把你带到派出所,告你个散布迷信罪。”说完不再理会阿贡老人,转身走进里屋。
阿贡老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地蔫了下来,眼中充满泪水。他支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如同灌满了铅的双腿。
那磨豆腐的青年拿了一包东西从里屋跑了出来,追上老人:“阿贡爷爷。我叫胡隆生,原先是县委机关的通信员,过去和若鹃姐、伟奇大哥他们都很熟,他们常夸阿贡爷爷有学问。”
阿贡老人点点头不说话。
胡隆生:“若鹃姐确是过世了,听说怀上了伟奇大哥的孩子,生孩子时难产死的。伟奇哥的妈住在大理城护国56号,如果你见到他,替我问个好。这包豆腐干你拿着路上吃。”
处理完若鹃母子的后事,洛母的眼睛已经哭瞎了。她每天傍晚一个人来到若鹃的墓前,摸着墓碑轻轻呼唤:“若鹃啊若鹃,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可是我一个孤寡老人,无权无势,又有什么法子呢?天啊,你为什么这样残酷,把那么多的苦难都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怎么去向洛儿解释?天啊,还不如让我也死了的好,但是我死了以后,又有谁来照料我那可怜的洛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