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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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坐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记者们大都不认识她,就连与她熟识的罗伯特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出席。

        鲍菲的教练也未能到常在凶日那天,他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忽然中风,被送回美国治疗,如今仍半身不遂。他现在正坐在美国马里兰州他的住宅里观看对审判的实况报道,忍受着良心的煎熬。恐怕只有他事先察觉到鲍菲的异常,但他十分溺爱这个超级天才,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些异常,所以,实际是他害了鲍菲!

        听众席上骚动起来,十名陪审员鱼贯进来。被告田延豹和他的律师也入席了。田延豹显得十分平静超脱,嘴角挂着微笑,但眉间是拂不去的悲凉。给人的强烈印象是,此生他心愿已毕,以后不管是上天国还是下地狱都无所谓了。入席后他首先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婶婶,四目相接,婶婶立即泫然泪下。田延豹的眼眶也红了,但他克制住自己,向婶婶(以及她怀里的田歌)略微点点头,转过身去。

        费新吾离他不远,一直同情地看着他,眼前不时闪过田歌的倩影,笑靥如花,俏语解人,水晶般纯洁……有时他想,换了他在场,照样会把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凶手掐死!

        那天他们赶到田歌号游艇,目睹了一对恋人惨死的场景,他的心头铅一般沉重。他理解田延豹的行为,也深深为他担忧。希腊的法律是相当严厉的,即使他不被判处死刑,也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从那时起,费新吾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死者已矣,他要尽力挽救田延豹的生命。

        那天在船上见面时,田延豹就像今天一样,显出心愿已毕的轻松。而谢教授却处处躲避着田的眼睛,他为儿子的不幸而悲痛,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仇恨凶手,甚至对凶手怀着某种歉疚。

        田延豹被押走后,费新吾陪教授到岛上开了一间房间,他想尽量劝慰这个被丧子之痛折磨的老人。谢教授沉默着,表情和步履都显得僵硬。等侍者退出房间,教授痛心地说:“都怪我啊,没有及早发现豹儿是个虐待狂症患者,以致酿成今天的惨剧。”

        费新吾心中渐次升起复杂的情感:怜悯、鄙夷夹杂着愤恨,因为他十分清楚谢教授的这个开场白是什么动机。他冷淡地问:“谢豹飞仅仅是一个虐待狂?”

        “对,美国是一个奇怪的社会,性虐狂和受虐狂比比皆是,他们在性高潮时会做出种种不可理喻的怪诞举动。据统计,在满月之夜发病率会更高一些,昨天是满月之夜吧。但我没发现豹儿也受到社会习俗的毒害,我对他的教育一直是很严格的。”

        费新吾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鄙夷了,他冷冷地问:“你是想让我相信,他只是人类中的精神病人,与他体内嵌入的猎豹基因无关?”,谢教授一愣,苦笑道:“当然无关,你不会相信这一套吧,一段控制肌肉发育的基因竟然能影响人性?”

        费新吾大声说:“我为什么不相信?什么是人性或兽性?归根结蒂,它是一种思维运动,是由一套指令引发的一系列电化学反应,它必然基于一定的物质结构。人性的形成当然与后天环境有很大关系,但同样与遗传密切有关。早在20世纪末,科学家就发现有基因的男子比具有正常基因的男子易于犯罪,常常杀死妓女,在公共场合暴露生殖器;还发现人类11号染色体上的4r基因有调节多巴胺的功能,从而影响性格,4r较长的人常常追求冒险和刺激。其实,人体的所有基因与人性都有联系,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作为一个杰出的学者,你会不了解这些发现?你真的相信猎豹的嵌入基因丝毫不影响人性?如果基因不影响性格,那么请你告诉我,猎豹的残忍和兔子的温顺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是因为它们在神学院礼仪学校的成绩不同吗?”

        这些锋利的诘问使教授的精神突然崩溃了。即使最冷静最客观的科学家也难免不受偏见的蒙蔽,这次,他的偏见只是缘于一个事实:他的研究成果恰恰是他的儿子。他没有反驳,低下头,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卧室。第二天一早,费新吾就从这家旅馆搬走了,他不愿再同这位自私的教授住在一起,而且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同谢教授接触。这会儿,费新吾盯着旁听席上的空座位,心中还在鄙夷地想,对于谢教授来说,无论是儿子的横死还是田歌的不幸,在他心目中都没有占重要位置,他关心的是他的科学发现在科学史上的地位。

        国家特派检查官柯斯马斯坐上原告席,他看见被告辩护人雅库里斯坐在被告旁边,便向这位熟人点头示意。雅库里斯律师今年50岁,相貌普通,像一只沉默的老海龟,但柯斯马斯深知他的份量。这个老家伙头脑异常清醒,反应极为敏锐。只要一走上法庭,他就会进入极佳的竞技状态,发言有时雄辩,有时委婉,像一个琴手那样熟练地拨弄着听众和陪审团的情感之弦。还有一条是最令人担心的:雅库里斯接手案件时有严格的选择,他向来只接那些能够取胜的(至少按他的估计如此)业务,而这次,听说是他主动表示愿当被告的律师。

        不过,柯斯马斯不相信这次他会取胜。这个案件的脉络是十分清晰的,那个中国人的罪行毫无疑义,最多只是量刑轻重的问题。

        其实,柯斯马斯知道的并不确切,雅库里斯并不是主动担当辩护律师。一个月前,费新吾拜访了他的律师事务所。那时,雅库里斯已通过新闻报道相当详细地了解了本案的案情,他热情地接待了来客。费新吾直截了当地说:“希望我的拜访没有打扰你,我想请你担任本案的辩护律师。我知道,只有借故依靠你的才华才能把田延豹解救出来。”

        雅库里斯为他斟上咖啡,抱歉地说:

        “很对不起。我非常同情田歌小姐和为她复仇的田先生,但是,本案的脉络太清楚了,它甚至是在警察的眼前进行的。在这种情形下,律师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也许我能使死刑减判为无期,甚至改为20年徒刑,这肯定是最佳的结果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却意味着失败。

        你知道……”

        费新吾失望地走了。那天他没敢去拘留所看望田延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夜里,夏秋君打来电话,她嚎啕大哭着:“老费,你要想办法救救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我们在家里尽量凑钱……”费新吾惟有苦笑,她以为送两瓶茅台就能减刑吗?但他很同情这个女人,她发自内心的痛苦使费新吾对她的印象改善了。田歌父亲在电话中说,妻子中风后,他不能来雅典,只好一切托付给你了。

        他知道这个托付的重量,挂了电话,在床上辗转难眠。从雅库里斯律师的态度就可看出此案的结局,田延豹真的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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