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见到自己的拳头紧握,心里涌着愤怒。她应该忍,应该像个守本分的丫头,安静而无波在府里度过卖身的三年。以往她不都这样过的吗。视若无睹,听而不闻,麻木了自己的心智,只要埋首书堆,便能得到书中之乐,但现在——
暴怒声忽然惊回她的神游。她循着聂封隐的眼光看去,是先前那本被聂元巧踩脏的(孽世镜)。
“你干的好事!”他吼道,几乎震垮了屋顶。
“那不是我做的。”耳畔尚阵阵发麻。
“不是你?这屋子里还有谁!”他斥道。从元朝生手中接过那本线装的(孽世镜),他的心口在痛,汲古书斋的每一本书于他都有相当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这本珍藏的(孽世镜)。这个该死的丫头!
“三少爷该知道先前这屋内并非只有我一人。”她也气了恼了。
“你想赖给元巧?好大的狗胆!”
“十二少爷非爱书之人。”她冲口而出。
“你就爱书了?”聂封隐的脸仍旧是臭的,原本气得发抖的身子逐渐平复下来。她的一句话戳破了他愤怒之情下的迷思,让他瞧见了眼前的事实。
她说得并无差错.元巧将书视为粪士,依他的举动来说确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叹了口气。“三少爷若不相信,可以将书册上的脚印拿来比对,就可证实璇玑是无辜的。”
聂封隐眯起了眼。“你倒挺聪明的。”不惊不慌不害怕,没有退缩之意,只有清楚的头脑,但她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拥有这些,是多余的,也会遭人妒恨。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轻抚经他出版的(孽世镜)。书衣是雅淡昂贵的宣德纸,书名是他题的;在全天下里,也只有这一本的书名是由他亲自下笔。
不用翻开书,也知道在书中夹了一张高丽纸所作的笺,上头写了撰者何人,是笔名,也是当初柳苠拿来的手稿本里唯一所附的纸笺。
封隐书肆里出版加工过后的纸笺,有沾香的薛涛笺、宣德笺,封隐书肆自制各式各样华丽而具香气的纸笺,但就是没有这等样式的纸笺,难以依着笺追寻(孽世镜)的作者——
“你看过这一本书?”聂封隐忽然转了话题。
“璇玑看过一回,印象不深。”她含糊道。
“你说它是淫书?”
她瞧了他一眼,他看起来似乎没方才的悍戾之色。沉吟了会,小心说道:“其实,说淫书并无不妥,在我看来,它唯一警世之处,也不过是以因果报应警惕世人诸恶莫作。”
“哦?”他沉思了会儿。“我以为在我朝里,只要识字的,都以(孽世镜)为小说之最,你既然对它颇有微词,我倒想听听你心目中的好书是怎番模样。”
他的戾气已无,虽然脸庞依旧有些冷硬,但却彷佛回到许久之前,她曾经一赌他真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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