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把山洞逛了个遍,来到悬崖峭壁上的出口处吹了半天风,果然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李安民那一对好招子上。
李安民用自制的浮水罗盘找到地气交汇口,选在这处布下三才聚气阵,人站在正中,左右点上蜡烛,火苗飘动的方向就是灵场最集中的地方。李安民仔细观察,发现火尖朝向地下湖飘移,于是用柳汁水擦洗眼睛,从衣襟里拽出随身佩戴的乾隆通宝钱,闭上左眼,把右眼贴在铜钱的方孔上,透过孔眼看出去,浓缩在方孔中的景象泛着淡褐色,似是遮了层纱,更像是一张陈旧的老照片。
李安民等了将近有半个小时,不知换了几次手,终于有动静了。一个小女孩闯入视线内,这女孩看起来约摸七八岁,歪扎着羊角辫,穿着件破旧的黄棉袄,布面上血迹斑驳,乍一看还以为是红色的绣花。
女孩怀里抱着一块石碑,像逃难似的沿着湖岸奔跑,在她身后追着一只身披黑毛的人形怪物,
这怪有三人多高,长着一张丑陋的蝙蝠脸,尖耳朵长獠牙,面貌狰狞无比。黑毛怪边跑边跳跃,速度飞快,眨眼间就追上前,一把掐住小姑娘的腰高举过头。
李安民见黑毛怪朝外奋张双臂,以为它会把小女孩给撕开,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黑毛怪却把那小孩狠狠甩进湖里,然后抬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像是在仰天嘶吼,没隔一会儿,又跪在地上撞头。
虽然李安民听不到声音,但从黑毛怪的动作上能看出他很痛苦,像在癫狂和清醒之间徘徊纠缠。发生在眼前的事好像一部老旧的无声电影,李安民站在不远不近的观众席位上,欣赏着这一幕幕诡谲的场景。
她看见黑毛怪拔身而起,飞奔到湖边,一跃扎进水里,隔了不久,一双人类的手把小女孩给推上岸,那手却缓缓沉没在水里。隔了不久,平静的湖面剧烈震荡起来,泥水卷着沙土从斜上方急涌而下,瞬间就把那女孩的身体给吞没在滚滚的浪潮中。
听李安民描述了事发过程,张良的心情愈发沉重,蹲在湖边看倒影,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的了,被害死的黄棉袄小鬼就是魏淑子。张良不记得当初魏淑子是怎么进入这个山洞,只依稀记得两人在洞里相处过一阵子,估计那时已经产生异变,头脑不太清醒,也忘了是怎么害死她的,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象。
李安民宽慰他:“你那时意识不明,也不是存心要害人,后来不也下水去把她救上来了吗?”
张良双手捂脸上下搓了搓,猛的一甩头:“不对,迟了,老狐狸说找到那丫头时她已经没气了,死因是溺毙,是我害死她的,这个不会有错,我有印象!”
李安民觉得就算不被溺死,让泥石流给冲下山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没支离破碎就是幸运了。但魏淑子确实还活着,不是鬼,也没变成妖怪,而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这除了用生命的奇迹来解释,似乎也没有更妥贴的说法。
张良倒是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你说那丫头在落水前抱着一个石碑?被推上岸后还在吗?”
李安民回想了一下,摇头说:“没有,那石碑很厚重,如果还在的话,我不可能没留意到,应该是掉进湖底了。”
听到“湖底”两字,张良猛然一惊,立刻跳站起来,脱上衣踢鞋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奋力往湖底潜去,这片地下湖与其他湖不同,表面温度低,越往下潜水温越高。成串水泡从底下升上来,周围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张张巨大的脸孔,这些脸全是倒置的,头顶朝下,在水波中扭曲荡漾。
张良想起来了,娘娘庙真正的遗址并不是在山洞里,而是在这片地下湖深处,整座庙倒翻着沉入湖底,四周的神仙像上长满绿藻,已和湖里的生态环境融为一体。地下湖很深,张良没潜到底就憋不出气,只能先浮上水面呼吸,对站在岸上的李安民高喊:“你先出去,在入口等我!”
李安民也喊回来:“你想干什么?”
张良扬手挥了挥:“别多问,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李安民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知道拧不过张良的脾气,只好乖乖照办。张良咬破手腕血化蝙蝠,通过这种方式外散魂气,促成异变。这地下湖太深,光靠人类的体能根本潜不到湖底,但异变有风险,难保不再丧失理智。张良不想伤到李安民,才让她在外面等,离得越远越好。
放出蝙蝠后,再从蝙蝠身上吸回魂气,异变从创伤处往上蔓延,两臂和肩头很快就铺满一层细密的短毛,皮肤发黑硬化,面部变形,骨骼错位和肌肉拉扯的声音不断响起。这种异变总会伴随着肉体上的剧烈疼痛。
张良对这种疼痛感早已习惯成麻木,尽力维持清醒的意识,一口气潜到湖底,顺地摸索,最后在一尊兽神像和地面接壤的缝隙中找到了那座厚重的石碑。张良抱着石碑奋力往上游,爬上岸时已是精疲力尽。他躺在乱石堆上大口喘息,上下左右地翻看石碑。这石碑形似灵碑,粗糙厚重,像是手工凿磨而成,有清晰的凿刻痕迹,底座上缺损一角。石面棱角光滑,色泽泛绿,表面可见斑驳的红黑色块,像是被血浸过。
石碑一面无字,另一面的右下方刻了两排字,张良仔细辨认,靠右一排字写的是:丙申癸巳丙戌戊子土水,靠左一排字写的是:丁巳乙巳丙子己丑木火火
这很明显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张良认出右边那排正是他自己的八字,另一排很有可能是魏淑子的生辰八字。张良记得初进洞那时饱受煎熬,还以为自己熬不出头了,他不怕死,怕的是默默无闻地死在洞里,他日化白骨,就算侥幸被人挖到,也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
张良不甘心就这么被遗忘在角落里,成为岁月的浮影,所以才会凿石磨碑,刻下生辰八字,淋血做漆,自己给自己造了个牌位,至于为什么碑上还刻了小丫头的八字,大约是因为那丫头误闯山洞,找不到出路,和他成了同命鸟。两人共用一个牌位,就算死后没人烧纸,好歹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张良凝望牌位上的八字,忽然放声大笑,把石碑紧紧抱在胸前,连日来积聚的抑郁一扫而空,心情突然轻松起来,是他害了小丫头没错,那又怎样呢?小丫头至今还活蹦乱跳的,不管是死后复生也好,还是根本没死也好,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只要现在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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