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颤抖着听碧云斩钉截铁的话语,看见她一双眸子似在灼灼燃烧。
一瞬间涌起的惊异和不知所措都已退却。蒋云澹安然坐下,虽然全身被捆绑,表情却是平静。若自己的护卫队来得及,尚有一线生机。若来不及,那就全了华滋对自己的仇恨。
他正回思过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轻微响动,快步走到门边,感到自己的心如被提起一般。
咔哒,门锁被打开,几个人闪身而入,宋致书上前拿匕首割开蒋云澹身上绳索,低声说:“赶紧走。”
蒋云澹心知肚明,几个人潜行出府。
宋致朗已等在门外,他一见蒋云澹,来不及问其他,只是说:“快走!”
一行人便朝码头疾步走去。
蒋老爷穿着大皮袄,等在江边。天气太寒冷,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他搓着手,想暖一点。
“爹!”蒋云澹快步上前,唤了一声。
蒋老爷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小小一个包袱递到蒋云澹手中:“赶紧走吧。”
蒋云澹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皮帽下露出一点白发,突然悲从中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穷途末路,给身边之人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伤痛。
他跪下去,朝蒋老爷重重磕了三个头:“父亲保重!”
蒋老爷见儿子如今神色凄惶,眼看就要天涯飘零,忍不住就擦了擦眼睛。
宋致朗在旁边也是鼻子一酸,赶紧拉蒋云澹起身,亦递了一个包袱给蒋云澹,又见蒋云澹穿的单薄,索性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他。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蒋云澹将宋致朗拉到一边,轻轻说道:“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碧云和连翘都已有孕,请你一定保住她们。马副将不至于杀她们,要当心的是……”他顿了一下,才说出口:“是华滋,她有意置我于死地。司令不是我杀的。”
宋致朗觉得自己的手更冷了,似乎要僵住一样。莫非是华滋杀了江承临,再嫁祸云澹?他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孟华滋在他心里一直是那个口硬心软,面若桃花的姑娘。他没有办法想象那个姑娘是怎样举起枪取人性命,任鲜血溅污面庞。他转头去看漆黑水面上的小船,借眼前画面驱散脑中想象。
风起江面,每个人的脸被冻得生疼。“你放心。”宋致朗缓缓地说。
在寒冷而慌乱的冬夜,华滋终于诞下一个男婴。她的脸白得像纸,看着新出生的皱巴巴的婴孩,不自觉露出温柔笑意。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那些恩怨情仇,划下了句点。
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锥心刺骨的背叛,让她的世界变成一片荒野。这肃杀之中,相思仍像荆棘般一分一分扎入她的心,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以为这相思会耗干心血,将自己烧得只剩灰烬。
更浓烈的仇恨席卷了这一切,原来儿女情长都可以变成这样微不足道的伤痛。那散发着血腥气的仇恨在她心上结出厚厚的茧。
今夜,她手刃最恨之人,亦将曾经最爱之人亲手送上绝路。她畅快淋漓地撕下心上厚茧,却发现伤筋动骨,仍是鲜血横流。
她劝慰自己,如此,就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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