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爱他,我不说谎。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因为你能了解。半点钟以前我才跟他分手的。”
“那么?”
“我们同意彼此分手。”这句话从她的嘴唇上慢慢落下,就犹如粘黏的蜜糖慢慢流下来一样。
“你很爱他?”
“他也是个有妇之夫,和你现在一样。为什么人生非这么复杂麻烦不可?”她接着说下去,自言自语道:“我恨杭州。我觉得我现在要回北京去,恐怕我只有到北京去才好。你以为怎么样?我会对得起我妹妹,你能相信我吗?”
她仰身躺在床上,用手捂着脸。
孟嘉说:“你不要让我为难。”说着拉开她的手,把她脸上的泪珠儿吻掉。微笑着把她拉起来,又说:“是真的,那我受的罪就比你大多了。我能不能对你万分的坦白?”
“说吧。”
孟嘉说:“那会非常之难。我一点儿对不起素馨的事都不愿做。”
牡丹说:“那谁愿意?”声音里显得不耐烦。
孟嘉说:“她是你妹妹,我爱她。用不着告诉你有多么爱她,你我都爱她。”
“当然。难道你不信任我吗?”牡丹总是立刻反驳对方,话回答得像自己永远是对的那种口气。
孟嘉说:“干嘛这样儿?我是说我自己呢。咱们再万分坦白一次,以后不再说。刚才一小会儿以前,你正坐在那椅子上的时候儿,你知道我心里怎么个感觉?”
牡丹等着他往下说。
孟嘉说:“我若说一度惋惜没有娶到你,你可别怪我。那时候儿你在那儿坐着——只有你,就是我过去一向那样儿想看你的那个样子——同样的眼睛,同样的手,同样的把腿伸开。什么声音也不能代替了你的声音,什么也不能代替了你走道儿的样子。你就是你,没有别的可比的,牡丹。过去我和你不在一起的时候儿,我曾经想过你那种冲动喜怒无常,你的愿望,你那狂野的热情,我也曾把你妹妹比做是你这本书的删洁本。把你想做是‘负号’的牡丹。现在我把你想做是‘正号’的素馨了。我所要的正是你所多的那一部分,就是你实际的自然本色,不必再减去什么。我要表明的意思,你能不能懂?我现在不愿再看见你由实际上再减去什么。你的本身正是牡丹。牡丹就是这个样子。素馨不是你牡丹。我老是说你异乎寻常,异乎寻常,说你独一无二,你也许听腻了。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牡丹;不能有两个。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哪。”
牡丹听着这些话,如饮甘露琼浆。她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要那么说。不然我可永远不到北京去了。你若能自己克制,我一定也会自己克制。”她突然离远一点儿,她说:“我给你我的日记。你看了没有?”
“当然我看了。”
“大哥,你看,我什么事都没瞒你。你若看了我的日记,而对我还是照旧那个看法,那你就是真了解我,真爱我。”
“那么你一定要到北京去。素馨也要你去,我了解她。你妹妹还不能说是绝顶聪明懂事。所以将来不管在她身前身后,我们都不能轻轻说出一句相爱的话。我俩要把这种情感深深地埋起来。同意吧?”
“同意。”
“那么我看见你嫁给别人心里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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