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弯腰捡起吴雨脚边的袋子,一下子抓出几本《蓝月亮》草稿使劲撕了扔向天空。
吴雨傻眼了,眼看着一片又一片比鹅毛还大的“雪花”那样轻又那样重地飘啊飘啊落在脚下,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立刻发了疯般冲上去从父亲手上夺下一摞草稿,并使出全身力气推了父亲一把,旋即声嘶力竭地喊,“爸,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父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吴雨“扑通”一声跪下,在自己的啜泣声中小心翼翼地捡着一片又一片草稿,风,把好多都吹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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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长途汽车里,吴雨的心情就和这汽车里的空气一样糟糕。几个月前他带着希望回到家里,现在不得不带着绝望远走他乡。父亲在瞬间撕碎的不仅仅是他的理想,可恨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车过了石灵河大桥,他就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梦中,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奔驰着。蓝天下,成群成群的牛羊在弧线形的小丘上缓缓地移动,就在那绿草丛中的小河边传来了歌声:
空空千世泪空空,嫣然幻梦梦幻中。
茕茕纸鸢乱纷纷,禳解异乡羁旅人。
三过家门而未归,桎梏湮没吾此心。
懵然无人间,坟莹萋萋深。
吴雨寻着歌声而去,只见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正在水中洗澡,那世间最美的身体曲线,怕是达&p;p;p;p;#8226;芬奇看了也难以用画笔描绘。
他隐在一丛草中,背对女子悄悄地坐下。他不想离开,想等这位女子洗完澡后一睹她的芳容。过一了会儿,听见背后有轻微的穿衣声,估计女子穿好了就站起来。他差点儿要晕──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斯扬。
李斯扬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丝巾,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从头顶泻下。她那一如既往地笑容正灿烂地对着吴雨。
吴雨也傻乎乎地笑了,走过去抱起李斯扬,把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也一跃而起,轻轻地揽住李斯扬的细腰。
高头大马在草原上奔跑,最后腾空一跃跳上了云头。
风呼呼地吹着,一切都看不见了,吴雨一松手,李斯扬就掉了下去。高头大马也不听话,一个劲儿没命地疯跑,吴雨在马背上眼睁睁地看着李斯扬和她那条白丝巾越飘越远,他伤心地号啕大哭……
车子剧烈地晃了一下把吴雨摇醒了,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大山,心头的伤感又加重了许多。这辈子,注定是和李斯扬无缘了,恐怕再见一面也是奢望。他后悔那几天在师专没有约李斯扬单独谈谈。或许是把自己标榜的太高,太过于自信,其实狗屁不是,就一大千世界里的凡夫俗子——多着呢,满大街都是。
猛然间,吴雨感到全身上下愈来愈冷,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嘴里酸酸的,胃里的东西一直想往出窜。他很清楚,自己晕车了。一个男人晕车就像一个女人不会生孩子,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也许不是自身的问题,但不知情的人都喜欢用怪怪的眼神来审视。
他把头靠在后背上,双手紧紧压往腹部,并使劲往下咽唾沫,想通过内力和外力的双重作用促使胃中的食物不要吐出来。可惜他的努力白费,鼻子里充满了汽油味,脑子里始终转悠着“晕车”两字,那瞬间,就如同一座休眼火山“醒”了一般。他爬在车窗口,扯着喉咙把早晨吃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差点儿没把胃给吐出来。实在是太狼狈了,眼泪往出流,鼻涕往下掉,就连鼻孔里也钻出两条长长的面条,像两条项链摇来摆去。他后悔早晨没吃面片——至少现在不会从鼻孔里钻出来。吐完了,也就舒服了许多,思潮一下子流回到一年前六月的那个早晨……
毕业了,要回家了,和相处三年的老师、同学握手告别。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似乎握着的是彼此的心。
吴雨躲在人群后面,别人读三年就毕业了,而他却要再读一年,一个在学习上彻底失败的人有什么脸送昔日的同学?
他看见了李斯扬的背影,多像一朵开在雨中的娇洁的荷花,这样近,又那么远。他想送送她,然而双脚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迈动一步。当她转过身来时,她的眼睛没有因为今天流泪而失去往日的美丽,却显得更加晶莹闪烁。
车子走了,带走了心上的人儿和难兄难弟。吴雨呆呆地站在雨中,任由四周追赶汽车的同学碰撞着。是的,真的走了,三年前从雨中走来,三年后的今天又从雨中离去,来来去去竟然会和雨联系在一起。
雨,在柔柔的空气中不断变幻着,由无数个点变成无数条线,又由无数条线变成无数个面,坚持不懈地找寻生活中最美的艺术形态。
他还不想离去,站在雨中翘首等待已经消失的汽车再回来……
车子在秦岭山脉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驶入了关中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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