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不惑之年,苦难在这一刻的意义与之前的光阴迥然,得到提升。她在自己的内心感情驱使下的桑濮之行被曝露遭到夫家严厉苛刻的限制之后,曾请愿到一个叫做王道姑的寺庵暂住,跟随尼姑焚香燃竹诵佛念经。她开始皈依佛教,试图挣脱与尘俗喧嚣的纠葛牵染。并在寺庵的壁上留下一首《书王庵道姑壁》诗。
短短墙围小小亭,半檐疏玉响泠泠。
尘飞不到人长静,一篆炉烟两卷经。
但她命有大劫。她依然不能渡过内心执念的坎。并且最终生之意念被摧毁。她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连同她的智慧所无法圆解的困惑和心魔。朱淑真,这女子是可怜的。她对自己并没有太好。生命诚可贵,她断然地弃了它,以为如是变能获得绿山白云清净桃源。大约于宋孝宗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左右,朱淑真投水而死。
时光太匆匆,转瞬即逝。他们都已逝去了风华,沧桑的沟壑成了生命里最壮观的地貌。泪是会淌的,却依然不单单只是为了不复有的你与光阴。那是在为自己,为生命里的残忍真相。她终究知道,人生如梦,梦无痕。如此寥寥。
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
恨王孙,一直去了。詈怨家,言去难留。
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却无下交。
皂白何须有,分开不用刀。
从今莫把仇人靠,千言相思一撇消。
这是朱淑真留下的一首《断肠迷》。它让我想起那一首熟诵多年的苦情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在这册书将要结束的时候提到《断肠迷》是因为它是朱淑真留给这个消损不洁的人间,最后的纪念。
到这一处,仿佛已经跟随着朱淑真来到浙江杭州的青芝坞。这是她葬下的地方。她将带给它一片祥和的纯洁。那是她用毕生的光阴与苦难兑换来的珍宝一样的灵魂里的清净气场。男女之间的情缘爱念,此刻仿佛一缕轻风被她握在手中。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刻。这一刻,她成了自己的宙斯,成了自己的耶和华,成了自己的释迦牟尼。她变成了一朵莲花。
横眉冷对,冷嘲热讽,都不足为惧。她毅然决定的事将永无任何可能再去作更改。爱如此,不爱如此。聚如此,散亦如此。她用一生的爱之阙如回赠给了父母一次如同生命一般盛大庄重的仪式。只是来得更决绝更真实更惨烈。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一刻,多富有,多满足,多幸福。
朱淑真的记忆在生命断裂之前发出光芒的,就是纵身如水的那一瞬间,她死死的抓住了存在过的无迹可寻的时间与生命的真相。
魏仲恭在《断肠集?序》里有记载:“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
因朱淑真“忤逆”封建纲常,名声败坏,流言蜚语犹如投向人间冰冷纯白的毒,一步一步地腐蚀着她心底最后的一点光。最后,她在枯萎的潮浪之下一步步走向沉眠。朱淑真自溺身亡之后,家中亦不敢留下淑真那些“非良妇”之声的诗词作品,怕家族背上骂名。于是,朱淑真父母无奈之下将它们付之一炬,湮没了佳人的绝世才华。
最终,她渐行了一次生命里悲壮又潇洒的折返。然此刻,这一些都已不再重要。她亦已不记挂任何恼人的琐碎。她对父母也没有此处的芥蒂。她的生到此为止,再以后的所有都与之无关。包括她的葬。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的朱淑真站在云端用高贵圣洁的姿态睥睨着这滚滚红尘浊乱人间的渺弱和不堪一击。不会有人知道这现世里的幸福或者苦难背后隐藏的真谛,除非他们得到与她同等的力。但这是渺茫的。没有人有勇气会愿意用一生一世的爱去兑换一回生命本源的洁。没有人。
滔滔溪水东流去,芳魂淹没何之罪?
触目此景悲无限,摧人肠断心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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